(1)
段明明第一次上台领奖是五岁,县城举办幼儿绘画比赛,一等奖有两名,一个是她,另一个是乔家洛。
颁奖仪式结束后有人举着相机喊:“来来,小冠军,给你们合张影,站近点。”段明明仰脸看看比她高半头的乔家洛,他穿着一身小西装,像模像样的打着领结。段明明不愿走过去,乔家洛笑笑向她走过来两步。闪光灯亮起,记录下乔家洛朝气蓬勃和段明明别扭扭的脸。
而后的十年间,两个人一个城南,一个城北,看似人生延续着各自的轨迹,但总能奇妙的保持每年两次的见面机会——县作文比赛的颁奖礼上,她第一名,他第二名;奥数竞赛的颁奖礼她与他都获得了二等奖;还有各式各样的演讲大赛、英语口语大赛……
颁奖后总有让段明明觉得讨厌的人举起相机,有时是她和乔家洛两人,有时是一群获奖的学生,每一张照片上她穿着皱巴巴的衣服,摆一张别扭的臭脸。
乔家洛见到她会打招呼:“段明明,又见面了啊。”但段明明总是冷冷的看一眼西装革履的乔家洛,侧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后来,他们的名字又并列在重点中学门前的录取名单上。
看榜那天,段明明以为会见到乔家洛,谁知道看榜的是他妈妈,站在段明明身边打电话:“家洛,录取了,第二名,真不错,明天给你买台电脑做奖励………谁?段明明?………有她的名字,第一名呢……”
乔家洛居然会问到自己,这在段明明的意料之外。她耸耸肩,往车站走去,坐最后一班车回县城。到县城时已是一层薄薄的夜色,天天挂着十几颗星辰。
(2)
录取后的第三天,段明明收拾行李去了市里,借宿在朋友家。
八月份是这个沿海城市的旅游旺季,她从批发市场进了一批饮料、太阳伞之类的东西,每天十点钟到海边摆起一个小摊。
她头上戴着遮阳帽,脸上一副五块钱的太阳镜,游人多时扯开嗓子喊:“红茶绿茶冷饮…”多数时候她静静坐在沙滩上,撑开一把伞遮住阳光看书。
有人从货架上拿起一瓶绿茶,拧开盖子一饮而尽后问道:”多少钱”
“十块”段明明头也不抬。
“你抢钱啊?”那人惊呼。
“怎么着,喝完了不想给我钱啊?”段明明把脸上的墨镜拿掉,一跃而起。
一抬头便愣了,眼前站着的,是许久不见的乔家洛。
她本想假装不认识他,可乔家洛声音一下嘹亮起来:“哎,段明明,怎么是你啊?”
段明明眉头皱了起来,蹲下去开始收拾东西,风卷残云的收进两个袋子里,她一手提一个转身向停三轮车的地方走,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在乔家洛面前一伸手:“绿茶钱。”
乔家洛慌忙摸出十元钱放到段明明手上,段明明接过,再次转身准备走,乔家洛喊住了她。
“段明明!”乔家洛的声音在阳光下炙热又嘹亮,“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段明明的后背僵了一下,继续大踏步向前走去,留下乔家洛在原地站了很久。
乔家洛原计划的两天游变成了一周游,每天在海水里游泳,离段明明不远也不近。中午,乔家洛摸出一百块钱递给同来的朋友杜允,远远指着段明明的小摊:“去那里买饮料,饮料什么的多买点。”
(3)
九月份,两人再次相遇是在学校礼堂的后台,作为新生代表乔家洛准备演讲稿时听到了段明明的声音。她也正在准备,声音清脆。有那么一瞬间四目相对,乔家洛还没来得及对她笑笑,她就慌忙转向别处。
同样作为新生代表,两人受到的待遇却有差别。
段明明的演说规规矩矩,间或伴随着稀稀拉拉的掌声。而乔家洛不一样,成绩好人帅家境又好,高中女生群里早已流传着他的名字,段明明那边刚下台,下面就已是震耳欲聋的掌声。
段明明绕过礼堂下,想在后排找个座位,意外听见有人喊她:“喂,段明明,坐着里。”
影影绰绰她看到一张脸很面熟,犹豫地走过去坐定,才认出是暑假里常去买她东西的杜允。她礼貌地笑笑,他倒热情:“真没想到还能再碰到你,你成绩真好。”
乔家洛的演说很精彩,段明明一向苛刻,也忍不住在心底赞叹,聚光灯落在乔嘉洛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弥漫在一层奇妙而遥远的光泽里。前排几个女生议论纷纷,这样的男生,会对什么样的女生动心呢?
典礼结束后,段明明跟在杜允身后走出礼堂,乔家洛已经先走了出来,和杜允打招呼时看到旁边的段明明,愣了一下,没心没肺的杜允解释:“是不是想问我和她怎么认识的?哈哈,家洛,暑假你每天给我一百块钱让我去买饮冷饮,那就是……”
段明明的脑袋轰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着窘迫的乔家洛,说了句“你能不能别管闲事”便挺直后背走开了。
晚上回到狭窄潮湿的出租屋,段明明对着桌子上的小镜子大哭一场。
如果可以不被贫穷、自卑这样的情绪折磨,如果可以穿着漂亮的裙子昂首挺胸走在校园里,落落大方的和喜欢的男生打招呼,到那个时候,就不会去想别人的关心是不是出于怜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