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无羁,捂着伤口,举步艰难地走出了这间屋子,我知,自己如今这般,定是回不去云深不知处了,路途遥远,我已无力奔波,况且,这血不间断地流着,今日,我怕是连这莲花坞都出不去了。
我低头向前一步步迈着,想着能走多远走便走多远吧,今日,怕是必死无疑了。
绕过后堂,正堂之中传来一阵喧闹声。
“你们去看看这里还有没有活口。”
这声音是…
聂怀桑?
我停了下来,在远处看这些人的服饰,确为清河聂氏的人不错,可正堂之中的那个人,怎么会是聂怀桑呢?在我的印象中,聂怀桑可是从小在聂明玦的庇护之下长大的,出了名的胆小怕事,就算是闻讯前来救援,那这带头之人也该是聂明玦而非聂怀桑。
那些人并未注意到我,既已知是清河聂氏的人,那便并非是敌人,无论带头者是谁。
我小步艰难地向前去,剖丹伤口处的血顺着指间缝隙流下,胸口的剑伤,亦迸出了血来,浸染着大片衣衫。
“公子你看!那里有个活人!”
我抬起头看着正堂之中,那个领头者亦顺着我的方向看过来。
“蓝笙!”
这一声“蓝笙”,我便已经可以确定,那人是聂怀桑而非聂明玦,因为只有聂怀桑才知道我的名字。
正堂中的那人疾步走了出来。,朝我这边过来了。
只见那人手中一把折扇,走近了些,我方才认清他真的是聂怀桑。
“怀桑哥哥…”我脱口而出四个字,依旧是如此,改不了口,罢了,既然改不了口,那便就这般吧。
“蓝笙!你…你怎么了?”他大步跨到了我的身前,将我揽入怀中,这一揽,真的是如此的猝不及防,我松了手中的剑,坠入他的怀中。
其实似乎也并未觉得有些不妥,我已无力再管顾些什么了。
“我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了。”将嗓音压得很低,可我也实在没有余力再将声音提高些。
“蓝笙,不会的…你不会命丧于此的…”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忽觉自己的脸上多了几滴清水,带着余温,他…哭了…
我虽知即便他来了,也不会有可能救得了我了,可他却可以将我的尸身带回姑苏蓝氏,不会留在云梦,毕竟,我曾允诺过含光君要回去的。
一股黏稠的带着甜腥气的液体从我的喉中涌出。
“怀桑哥哥…”我便只道出四个字,喉中的一口带着腥味的血便喷溅出来,顺着下唇流向下颌,滴落下来。
我强撑着一口气道:“可否…将我的尸首带回姑苏蓝氏?”
他抬起手,拭去了我嘴边的血,道:“跟我回清河聂氏,去做家主夫人。”
这一句话很清晰,他并未哽咽,只是说着,激荡着我的心。
我挤出一抹笑容挂在嘴边,故作玩笑道:“你怎么现在才说,搞得我…都舍不得死了。”
可我如今,即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舍,再多的眷,再多的怨,都仅是会成为生前的夙愿罢了。
我竟又不知在死亡的深渊中徘徊了多久。
睁开眼,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周身麻木像被浸在了冰水中。
“蓝笙,你醒了?”
这声音是…
聂怀桑?
我…没有死?
“咳咳”我咳了两声。
他一直守在床边吗?
“怀桑…哥哥…”
“蓝笙,你终于醒了。”他说着,将我扶起。
靠在床边疼痛的反复还是能感觉到,不过…似乎好了些。
“我没死吗?”我问。
“你当然没有死,我又怎会让你死?蓝笙,伤口还疼吗?”
“啊…什,什么?伤口?”我以为他问的是我剖的伤口,就故作不知,反问他。
“胸口的伤。”
看来,他问的不是这个。
“不疼了。”
“脖颈处的伤呢?”
“早就不疼了。”
“那你此次伤得是真不轻,恐怕,不只是为温狗所伤吧,你有无羁,也不该被伤成这样。”
“我…没事了。”
“蓝笙,你可知那日我对你说的话…”
“我知道。”我也明白,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蓝笙,你可愿留在清河聂氏?做家主夫人?”
“家主夫人?你现在…是家主?”我问。
他沉默了许久,眼神中透出一股凄凉哀怨的神色。
“怎么…”
“兄长仙逝…我这也才…”
“什么?赤锋尊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却不曾想赤锋尊会在这时就…难道…是与乱魄抄有关?
“一个月前。”
“我知道了,赤锋尊的死,定有蹊跷,可…做家主夫人,这…”
我犹豫了半晌说不出话。
“蓝笙,我真心思慕你,其实在岐山之后,我也曾去找你,只是那蓝忘机却告诉我,你修习邪道,且杀了蓝氏弟子,逃出了姑苏蓝氏,蓝启仁正要抓你回姑苏蓝氏问罪,可我信你不会…”
我打断了他道:“不必说了,我是修习了邪道,那名弟子,也是我杀的,我也无需旁人为我做辩解,此去,本就是为了回姑苏蓝氏,将性命交上。”
“蓝笙,你的金丹…”
我看了看剖丹处的伤口,已被人用白布条包好了。
“无妨,只不过是金丹罢了,只要江澄他…”
“江澄?你把金丹剖给了江澄?”
剖丹之事,我本不愿向任何人提及,可却无意中说出了此事。
也罢,他救我回来,就算我不去提,伤口,也会让他知晓此事。
“此事…不必再提了,多谢你救我回来,只是,我真的要回姑苏蓝氏,我这条命,早已不是我自己的了。”
“你回去,去送死?说什么请罪,不过是蓝启仁,想借此事杀你罢了,你若还有金丹,尚且不会有生命之忧,可如今,你剖了金丹,我不会让你回去的,和我成亲,做清河聂氏的家主夫人,蓝启仁他便不敢动你。”
“不,我不配你用真心待我,你若当真是为了我,便放我回去罢。”
“我已将你的婚服准备好了,婚服的尺寸,是我让工匠,照着你身上的这件衣服做的。”
只见他转身挪开门口那道屏风,屏风后的,是两套大红色的婚服,上绣着金丝祥云,广绣口,袖口边亦是精美的银丝云纹。
不知为何,我的内心,竟有些触动,若他是真心待我,我们又何尝不可?
可我,最担心的却是羡哥哥还有江澄,况且我答应过含光君的,既然我如今还活着,又怎能就此留在清河成亲,如此一来,反连累了他。
“对不起,我不能留在这里。”
我话音未落,他便走到了床边,搂住我的上身,吻上了我的嘴唇。
“呜…”我感到喘不上气,重重地推他,却使不上半点气力。
我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全身无力地停止挣扎,我并未昏死过去,只是全身竟使不上半点力气,可我依旧能看到,能听到,却动弹不得,任由他随意摆布着我的身子。
他放开了我,我才得以松了口气,他将我放在了床上,转身走到了两件婚服前,褪下了他的外袍,将其中的一件披上了。又拿下另一件广袖云纹的婚服走到床前。
“蓝笙,我是在救你,因为我爱你,就一定不会让你去送死。”
他扯着我的左臂,硬是将婚服的两个袖子套在了我的身上,细细地埋头理着,衣带,外袍,披肩,一件不落,似将我当作玩物,翻来覆去地折着。
不知为何,我竟略微有些倦意,轻闭上了双眼,便不愿再睁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竟觉得下身阵阵剧烈的疼痛,体内似乎翻江倒海涌入着不明之物,寒凉的身体,似乎以下被温暖,这温暖蔓延着,似可将整个躯体填满,就这样带着这般温存睡去了,
又不知是过了几个时辰,我想要睁开眼,透过门上的纱照过来的耀眼阳光使我睁不开眼,可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周身都是赤裸着的,浑身十分酸痛,就连挪一挪身子,都能感受到下身传来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我感到身上有了力气,便扭头去避开了阳光,睁开了眼。
“啊!”
我惊觉枕边是聂怀桑,他赤裸着身子躺在我的身侧,我不觉惊叫了一声。
他睡眼朦胧地看着我,左手抚在我的肩上道:“如今,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是决定留下,还是回姑苏蓝氏去?”
我迅速欠起了身,将一床被子裹在身上叫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拿起挂在床头的内衬被上,将衣带系好了道:“洞房花烛之夜,我还能做什么?”
“你无耻!卑鄙!阴险至极!”我怒吼道。
“夫人,我这是在救你,昨夜,你我已拜过天地,入过洞房,自此,你便是我清河聂氏的家主夫人,量他蓝启仁,也不敢动你,他若要动,便尽管先动我。”
他道出这番话,可我又真的应该去怪他吗?他也不过是想救我罢了,可作为姑苏蓝氏弟子,竟做出这般不贞洁之事,我还有何脸面再回云深不知处去呢?也是,我如今,已算是叛出了姑苏蓝氏,又怎得算是蓝氏之人。
“你将我留下,恐怕不只是为了救我罢。”
“我当然不只是为了救你,还有,为了同你成亲啊。”
“还有。”
“为了留你当人质。”
“你终于说实话了,不过,留我当人质,是为了要挟谁啊?我可是现在无论在谁那里,都无半点价值了。”
“怎么没有?蓝曦臣不是吗?”
“泽芜君?你留我当人质就是为了要挟他?”
“不错。”
“为什么?”
他的瞳孔猛的一紧,话音微颤道:“因为他杀了我大哥。”
这赤锋尊分明是被那金光瑶所害,怎会与泽芜君有关?况且,即便不是金光瑶,也绝不会是泽芜君。
“你都未曾亲眼见过,又怎得随意猜忌他人,况且,泽芜君与赤锋尊生前以兄弟相称,他二人也曾结拜过,情同手足,又怎会忍心下此毒手?”
“那日我也疑惑,大哥为何会突然爆体而亡,直到后来我才想起,大哥出事的前一个月里,泽芜君与敛芳尊日日为大哥抚琴静心,后来我待在藏书阁中三日未出,翻阅前人留下的古籍,方寻得这世上有一琴曲,可扰修行者的心智,因其太过凶邪已被禁,此曲的琴谱藏于姑苏蓝氏,敛芳尊他不通琴艺,泽芜君是蓝氏之人,也是他授予了敛芳尊琴技,我大哥是个粗人,平日里对这些琴棋书画一向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察觉琴曲有什么不对,而此琴曲的功效,听此琴音者,或日益消瘦,或郁郁而亡,这些证据,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何需亲眼见过?”
“ 《乱魄抄》我也会弹,难道,我也是杀害赤锋尊的凶手了吗?”
“不,是曾给大哥奏过琴曲的人,泽芜君和敛芳尊。”
“敛芳尊不精琴技,他的琴技,可也是蓝曦臣教的,不过,你又怎会知,此曲名为《乱魄抄》?”
“我…”我竟无意中,将琴曲的名字说了出来,我从未听他们弹奏过,这眼下,又该作何解释呢?
“你从未听他们弹奏过,却知此曲名,这不就更加证实了,是蓝曦臣杀了我大哥吗?而你,定也是与他串通好了的。”
“聂怀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见你也不像个愚人,怎么这般黑白不分不辨是非?将好人当做恶人,将恶人错当作是好人?”我怒吼道。
他起身踱步到衣架边取下了外袍套在身上。
他冷笑道:“我黑白不分不辨是非?难道你们姑苏蓝氏的人就当真能够明辨是非吗?你如今这般,难道就与姑苏蓝氏毫无干系吗?眼下你竟还要为他辩解,看来这不辨是非的也不仅仅是蓝启仁他们,蓝笙,你不也同样如此吗?”
他这番话,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