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昭雪果真是毫不逊色。”羡哥哥道。
我收了琴,心中一股怒火,若我手上有紫电,定早将那个坐在宗主之位上的温狗抽下去了,可我手头仅一把无羁。
“迩等温狗,岂容你玷了这宗主之位?”我紧握着无羁,对着那副已是半死不活的躯体猛刺了下去,抽出一柄血淋淋的剑。
“蓝笙,我们去找江澄还有师姐他们吧。”羡哥哥道。
“好。”
我将剑收回鞘中,随他走出正堂去。
昔日莲花坞的盛象已不复,只留下被火焚过的废墟及遍地的尸骨,毫无生气。
“听那温狗所言,厌离姐姐她…”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我和羡哥哥都真的不敢去想,是否她,真的已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但却已知江澄被化了金丹。
他走得很匆忙,我知他此刻定是心急如焚,须尽快找到师姐他们,可这正堂前并未见到温旭。
直到是走到后堂,那里大都是些客房。
“放开我!”
“是师姐!”羡哥哥忽然加快了步子。
一间客房之中传来的,这样一阵叫声,似在哭泣。
“羡哥哥!”我一把拉住他的右臂“温旭和温逐流可能都在里面。”
“我要去救师姐,蓝笙,你放手。”
“我们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现在贸然闯入,不可。”
“你若不从我,我即刻便去杀了江澄那小子,你不要以为自己长着这样一张脸,就可以让我一次次地容忍你,逼急了我连你们一起杀。”门内的那人叫道。
“那你倒不若现在就将我杀了。”
“江厌离!”
一声怒吼之下,羡哥哥挣脱了我的手,冲上前去将门整个踢开。
“师姐!”
我亦疾步跃进屋内。
只见屋内各物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有床上的席子被弄得有些乱,而厌离姐姐衣着虽仍是整洁的,背后披散下的长发却已是凌乱不堪,面颊上残存着泪点,嘴角还挂有残存的血迹,面颊上有一大片的红印。
“阿羡!蓝笙!你们快走!”厌离姐姐见我和羡哥哥却叫道。
温逐流也在屋内,温旭则衣冠不整地站在床边。
“魏无羡?化丹手!快给我杀了他们!”温旭喝道。
温逐流便举剑向我刺了过来。
“羡哥哥!快吹陈情!”
我引出琴来,使出了阿姐曾教我的弦杀术。
陈情与昭雪一番合奏,召出怨灵四溢,化作团团黑色的雾气,将温逐流围住,他试着用剑驱散黑雾,却因怨气太多,不可抵挡。
我只顾专心奏着琴曲,并未觉得有些什么,只是阵阵的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待琴曲止息,黑雾消散,剩下的只是一堆不人不鬼的骨肉,白骨上粘着粉红色的残肉,没有头发,没有脸,只剩片片衣物残留。
我收起昭雪。执着无羁走上前去。
“温逐流,我说,你可真是条忠心耿耿的好狗,为了这温家两位公子,可是连命都不足惜了。”
“师姐,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我转过身去,温旭被吓得蜷缩在墙角。
我走上前冷笑道:“温旭,我如今倒真不知该如何杀你了,我姑且不论你杀了多少人,就说这云深不知处和莲花坞罢,已经够你死上千万次了。”
“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好一句奉命行事,火烧云深不知处,杀了江宗主和虞夫人,也是温若寒让你做的吗!”我吼道。
“江枫眠和虞紫鸢是自尽而亡,与我可无半点关系啊…”
“自尽?若不是你让化丹手化了他们的金丹,他们如何会自尽?还有江澄。”说罢,我将无羁猛的捅入他的胸口“你就去陪温晁和王灵娇他们吧。”
我拔出剑来,无羁剑上已经沾了不知多少人的血,血淋淋的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口吐出血来,由挣扎到平静下来。
门外忽然又传来一群人的声音。
“羡哥哥,你在这里陪着厌离姐姐,我出去看看。”我转身道。
未及我出去,门外的人就已经进来了,是金子轩带着兰陵金氏的人来了莲花坞。
我“哼”了一声道:“人都死了,你们才进来?”
金子轩微微有些愠怒道:“蓝姑娘,我们这一路走来也是杀了这莲花坞中的不少温狗的,蓝姑娘此言又是何意?”
我便不理睬他,转身走到床边“厌离姐姐,江澄呢?”
“我带你们去找阿澄。”
她起了身快步走到门前。
我与羡哥哥还有金子轩随之跟了上去。
这是一间我与羡哥哥方才经过的屋子,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是江澄,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好像死去一般。
“江澄!”羡哥哥快步跑了上去。”
我拉起江澄的手腕,把了脉,还有些微弱的脉象。
“阿澄!阿澄你醒醒,你看阿羡他回来了,你快点醒过来…”她的眼中落下三四滴泪。
我转身走到金子轩身前道:“金公子,方才是我口无遮拦,还请金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
“只是可否麻烦金公子一件事。”
“蓝姑娘无需客气,但说便是。”
“将江姑娘带回兰陵金氏,好生照料,待到…”
“无妨我会将她带回兰陵金氏安顿好的,今日我前来,就是奉命家父之命来救援。”
“那便多谢金公子了。”
我走向厌离姐姐身边道:“厌离姐姐,如今…莲花坞遭此劫难,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就和金公子一同回兰陵金氏罢。”
“阿澄他如今这样,我怎会…”
“江澄他无大碍,我和羡哥哥会照顾好他的,你先去兰陵金氏,等江澄恢复了,我们再带他与你会合。”
“阿澄被化了金丹,如何为无大碍?”
“我自有办法救他。”
羡哥哥道:“师姐,你暂且先和金子轩回兰陵金氏罢。”
“阿羡!阿澄如今这样,我如何能安心留在兰陵金氏?”
我举起手,在她的脖颈后重击了一下,她的身子,便向后倾到了我的怀中。
“蓝笙,你…”
“羡哥哥,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他点了下头,此时金子轩已在我的身侧。
我将她交到金子轩怀道:“照顾好她。”
“蓝姑娘放心。”
“你们先走吧,此地也不宜久留,大概过上三炷香的样子她就会醒了。”
我见他将厌离姐姐抱起,转身走出了屋子,我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面对床上躺着的人,我虽是真的有办法可以救他,却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且此术凶险,一旦实施,便是计不得后果的。
“蓝笙,你说,你有办法救江澄?”
我转身道:“没有。”
“那你刚刚…”
“只是想让她安心。”
“如今江澄这样,莲花坞亦遭此劫难,温情也不在这里,难道就这么任江澄这样不管吗?”
“羡哥哥…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换丹术。”
“换丹?”
“不错,一本古籍中,曾记载过此术。”
”用我的金丹罢,换给江澄。”
“我…此术也仅有一成的把握。”
“一成也好,他将来是要继任家主之位的,没有了金丹,成了平庸之人,于他而言简直比死了还痛苦。”
“那你呢?你可是云梦江氏的大弟子啊,没有了金丹,你又该当如何呢?”
“我…还有陈情。”
“用我的金丹。”
“不,你是姑苏蓝氏的人,与江澄非亲非故,更何况,我欠你的太多了。”
“你从未亏欠过我什么的,说来,我也该是你们的前辈了,江澄他如今这样,怎的我都不会让你胡来,即便我是蓝氏的之人。”
“你若没了金丹,蓝启仁将你带回去…”
“此事不用你来忧心,我修习邪道,本就当诛,他若要杀,即便我有金丹,也逃不过此劫,你说我与江澄非亲非故,可你…又与他有亲有故吗?又为何要剖丹相赠?”
“这是我欠他的。”
“不必了,我替你还。”
“这是我们云梦江氏的家事,旁人不便插手,再说了,你是我的什么人啊?凭什么替我还?”
“叫你魏无羡眼中,我是什么人?含光君,又是什么人?”
“我曾经引你们为毕生知己。”
“现在仍是含光君不在,我在这儿,就不会任你胡来,听我的,你先出去罢。”
“你当真是不知金丹对一修道之人有多重要吗?何况你是姑苏蓝氏之人。”
“我如今,已是半身不遂,要这金丹又有何用?当年我离开云深不知处,已是废了自己周身修为,即便现如今再修上个几年,又有何意义?这金丹于我而言已无太大作用,可于你和江澄而言至关重要。”
此时,一人忽推门而入。
“含光君,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魏婴。”
魏无羡道:“蓝湛,你怎么来了?”
“寻人。”
“含光君,我说过,我会回姑苏蓝氏请罪的,不过不是现在。”
“为何要杀姑苏蓝氏弟子?”
我冷笑道:“他蓝启仁都逼我自尽了,更何况,先动手的人是那名弟子,既然已经要置我于死地,我杀个弟子怎么了?”
“你曾经不是这样的。”
“我曾经怎样?含光君可别忘了,若不是那日我留在了岐山,恐怕被丢进乱葬岗的人中,也会有你吧罢,今日你暂且先回姑苏蓝氏,他日我亲自回姑苏蓝氏请罪,我们之间的恩怨,便就此两两相抵。”
“血债,如何两两相抵?”
“那边先欠着,抑或是,含光君今日先用避尘刺我一剑,待到另择日,我再将性命相交。”
我见他迟迟不动手,便将无羁拔出剑鞘道:“既然含光君不愿用避尘,怕是不想让我的血,脏了避尘的剑锋,那便用我的无羁吧,反正这无羁,可也是沾了不少人的脏血了。”
他仍站在原地,眼中似有星辰般之物闪烁。
他若不动手,便会僵持住这气氛,他若不走,我也无法实施这换丹术,我知道,他是不忍动手,既如此,那我便自己动手吧,不过是亲手在自己身上捅上两剑罢了。
我将那无羁的剑锋抵向胸口,未及他动手阻拦,我便将剑深深刺入了胸口。
“蓝笙!”含光君道。
“含光君…这一剑,够…暂时平息你心中的怒火了吗?如果不够,你大可亲自上手,再刺我一剑。”
“蓝笙,你为何要…”
“羡哥哥,我犯下的错,我自己定会承担,如今,你随含光君回姑苏蓝氏罢,待我医好的江澄,再带他去姑苏蓝氏,到时我们三人一同去兰陵金氏接师姐回来。”
说罢,我将无羁从胸口拔出,血汩汩流出。
“含光君,把他绑了…”我深吸了一口气道。
只见含光君从袖中引出一捆绳子,绑在了羡哥哥的身上。
“蓝湛,蓝湛你这是做什么?”他一边试着挣脱周身的绳索一边叫着。
“含光君,魏婴…就交给你了,好生看着他,照顾好他。”
“记住你说过的,回姑苏蓝氏,活着回来。”说罢他便拉着被束缚着的羡哥哥转身走了出去。
含光君都臂力倒也是名不虚传,羡哥哥也总算是被生拉硬拽着带走了。
“蓝笙!救江澄!”声音已经离得很远了,此时这个莲花坞,只剩下我和江澄两个活人。
我走到床边,坐在了床沿,胸口的伤仍在不住地流着血。
我将无羁靠在的床边。
“江澄,我一定会救你的,待我剖了丹,便无力管你了,你一定要好起来,去找羡哥哥和师姐他们。”
我重咳了两声,吐出了两小口殷红的血,胸口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我曾经总是抱怨父亲将我禁足于藏书阁中。
今日我倒该以曾被父亲关于藏书阁中为幸了,我曾因一次偷跑下山且一夜未归被父亲关进了藏书阁,说是要让我博览一番圣贤之术,好静一静心。
想我要被关在这藏书阁一月之久,无事可做,不能御剑飞行,不能攀树折花,当真是无聊至极。可我有不愿读那些绕口饶舌的圣贤之书,于是便偷跑进了藏书阁的禁室,即便没有钥匙,我还是将锁打开了。
禁室之中,藏有许多被禁的琴谱,琴可医人,亦可伤人,不同于弦杀术,如我曾翻阅过的《乱魄抄》,听此琴声者,或日益消瘦,或郁郁而亡,琴功精湛者,三响之内,便可取人性命,这说的,便是我的昭雪了罢。
昭雪之前,我也曾引琴练过《乱魄抄》,当时并未觉得这琴音的杀伤力有多大,弹了几页,便以为作此琴谱的人是在故弄玄虚,扔到一边了。
于是我便不翻阅琴谱,找了一堆竹简编撰成都古籍来阅,却无意翻到了一卷蓝家先祖的手录,原来蓝氏先祖是一位苦行僧,倒也难怪这云深不知处的三餐都是素肴。后又还俗,我读到过一句话“为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看来这先祖,倒是位痴情之人。
放置竹简的书柜上,有一个黑匣子,放在那里,实在神秘,我便将它取了下来,打开匣子,其中还是一卷竹简,我打开竹简,其中所载的文字,尤为吸睛。
我便得以静下心来细细阅览。
这卷竹简上所记载的便是一种换丹术,所概四字为“以丹换丹”,次术为攻克一种邪术,为“化丹术”,化丹之法在世也仅为峨山赵氏所精习,名为攻克,实则也并非如此,一修道之人的金丹换予被化丹之人,而剖丹之人,此生永不能结丹,此书记载得很详细,剖丹的过程,被剖丹之人,须全程清醒。
因此术过为凶险,先前也仅一人试过此剖丹术,也是蓝氏的以为先祖,可后来也并未成功,反倒是丹毁人亡,金丹一旦剖出,须立即转入被化丹之人的体内,但无论如何心细,也仅有五成的把握。
当年我离开蓝氏,虽是散了自己大半修为,却仍留下了金丹,在落入乱葬岗前,我曾与那鬼面人斗了一番,只因散了大半修为,有些不敌,受了伤,断了心脉,无奈,才坠入了乱葬岗。
如若真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我却该引以为幸了,阴差阳错地习了剖丹术,留下了金丹,我如今已是半身不遂,惧,又有何惧?代价,不过是不能再使用昭雪,我的仇已报,又有什么好足惜的呢?剖了丹,我便回姑苏蓝氏去请罪。
我拿起那把靠在床边的剑锋上沾着殷红血迹的无羁,拭去仍留有余温的血,没有一丝犹豫地将剑刺入腹部左侧三寸的位置。
冷血从伤口处不断地向外涌着,大片大片地将我身上的衣裙浸成血红色。
真的…好疼,我并非是不怕疼,只是经历了这么多,我身上的剑伤还少吗?似乎,已无惧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剑猛的拔出,血流得愈发的快,我能感受到身体里的那颗金丹的灵气,正在肆溢涌出。
我望着此刻双目紧锁躺在床上的江澄,面和唇都苍白如纸,我若不救,只怕他定会丧命,只要他有了金丹,便可保一命,若能救他,能免去羡哥哥的剖丹之苦,我也不在乎一命抵一命了。
我将金丹从灵脉深处剥离,引出体外,一颗炙动的,如火焰般的金丹上仍沾着大片血渍。金丹一旦离开体内,便会不断消逝灵力,我将这金丹送入他的口中,直达体内灵脉深处。
见他嘴唇有些微微颤动,看来,我这金丹倒真起了作用,金丹正在慢慢与他的灵脉融合,他苍白的脸上,也渐显现出了些红润。
我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裙摆,先前的湖蓝色已被生生染成了红色,伤口的血似泉水般往外涌着,我用手捂住伤口,起了身,浑身越发有一股凉气涌出,伤口的疼痛已让我近乎麻木。
“江澄…下次可别再这样冲动了…我走了…保…保重。”
说罢,我便扶着无羁剑,起身向前走。
可我方才,似乎分明见到他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滴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