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露宫的日子里,伊琳娜一直在等待艾德隆公爵的召见,而这个日子也终于来了。
站在通往静厅的回廊前,伊琳娜在卫兵的逼视下坐立难安。
一阵说笑声随着偏殿打开的门传入伊琳娜的耳朵,她看到一群年轻人,年纪似乎都在15.6岁左右。
在私底下的议论中流露出自信的笑容,身上穿着代表勇气的红色战袍,佩戴着相同的剑针叶徽章与剑鞘上刻有闪电符号的阿库斯短剑,证明他们都来自同一支军队:西诺塞青年军。
伊琳娜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手腕上都戴着代表军官身份的荣誉手环,然后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一个个从自己眼前大步走过,并接受他们的致敬礼。
“指挥官伊万德·桑尼,西诺塞青年军第三大队。愿为您效劳,小姐。”
“百夫长卡塞尔·赫特穆,西诺塞青年军第一大队。愿为您效劳,小姐。”
“掌旗官罗索·帕布罗,西诺塞青年军第一大队。愿为您效劳,小姐。”
“骑兵队长霍纳桑·比拉,西诺塞青年军骑兵团。愿为您效劳,小姐。”
“指挥官德普雷 ·贝纳泽什,西诺塞青年军第二大队。愿为您效劳,小姐。”
“驻营官佩德·卡萨布,西诺塞青年军。愿为您效劳,小姐。”
“首席百夫长奥克利·德加斯特,西诺塞青年军第三大队。愿为您效劳,小姐。”
当这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后,伊琳娜才看到从厅里出来的法隆和泽维尔,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侍从正手抱一大堆羊皮纸卷,几乎把脸都全埋进去。
“我听说了。”
法隆能看出伊琳娜很紧张,像是安慰,又更像是自嘲。
“别紧张,跟我相比,父亲更喜欢你。”
“是吗?”法隆的话稍稍让伊琳娜松了口气,为了表示自己的谢意,邀请道:“等一会儿一起吃午饭吧?”
“呃,抱歉,请相信我真的很想与你分享美好的午餐时光,但你看。”法隆看向侍从怀里的纸卷堆,无奈地耸耸肩,“我得在今天把它们看完,否则布林大学士又会说我偷懒懈怠。”
静厅的墙壁上七色火焰纹向上蜿蜒盘旋,发出朦胧的微光。
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着,投射在橡木桌上摊开的信纸和那个俯伏着书写的人影上。
偶尔的停笔沉思间隙,艾德隆不由地抬头望着前方墙壁上悬挂的家徽,久久地凝视着,然后又继续书写。
历经多年的病魔折磨,昔日俊朗高大的贝拉奥尔公爵日渐消瘦。
握笔的指骨苍白、修长,骨节嶙峋,那是一双曾经在战场上拼杀的战士的手,又是一位谨慎的思考者和权力者那富有力度且坚定不移的手。
笔尖在羊皮纸上匀速地沙沙滑动,并不显得匆促,一如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所养成的习惯。
艾德隆的内心中有一种平静安详的力量在支撑着他,尽管北方王国正笼罩在一片动荡前最隐秘不安的沉默中,内心的安宁却丝毫未受到破坏。
正如自己最好的朋友所说的那样:凡人皆有一死,人人如此。
他感觉到时日近了,就像人在一生中做最后一样当做的事情那样,从容不迫,直到帷幕垂落,去那个永恒的国度,聆听他的审判和裁决。
越往里走,便越感到复杂闭塞的静厅充斥的诡异。
死一般的肃静就仿佛一味将统治者的真意隐藏,只以表面的豪奢威权示人的华袍般存在的,单纯的只是宣示权力。
面前的浮雕木门被推开,伊琳娜跟着走进去。
公爵书房的地上铺着红色的厚羊毛地毯,房间的四面都有着巨大的窗户,窗帘已经拉开。只是因为阴天,房间里依然显得灰暗,正面对的是一张宽大厚重的橡木树上,高背的椅子椅子上空无一人。此时,贝拉奥尔的统治者正拄着拐杖站在壁炉前,右手拿着一根木棍,轻轻地拨弄着在火焰的舔舐下已经蜷曲的羊皮纸。
“伊琳娜小姐到了,My lord。”
“谢谢你,莫伊塞斯。”
艾德隆应了一声,视线仍然盯着燃烧的羊皮纸,直到它完全化作灰烬。
当公爵转过身,伊琳娜才看到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常服,服装上没有家族的族徽,湛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操劳一夜而狰狞的血丝。
注视着公爵拄着拐杖,腿脚并不灵活地坐回到椅子上后,伊琳娜才在他微笑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抱歉,有太多的事要处理,到现在才有时间见你。”
艾德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使伊琳娜安心,却不太管用。毕竟,倘若他不如此示意,那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只会让人退避三舍。
这种鲜有且拙劣的鼓励却似乎足够了,因为下一秒伊琳娜就开口了。
“不,没有关系。”
她望着堆满桌面的卷轴与文书,心想在对待公事上,父子俩的态度倒惊人的相似。
“我直说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见见你。”艾德隆慈祥地说道,透射出柔和的目光。
随着渐渐泛起的温馨气氛,伊琳娜的脸上洋溢起微笑。
“想问什么问题就问吧。”
“为什么选择我?”
艾德隆可没想到她一开始就问了如此刁钻的问题,事实上,他并不打算欺骗伊琳娜,只是用了更加婉转的方式。
“你也应该知道我跟你父亲伊欧恩之间的友谊,我始终坚信我们的相遇绝非是偶然,之后发生的一切则更加不是。”艾德隆握紧自己的双手,眼眶中泛起了泪花,“他救了我,在其他人都放弃我的时候,像是疯子一样举着一把破剑,独自冲向瓦勒拉。”
“谁是瓦勒拉?”
“一条伊美拉巨翅龙,是亡灵龙骑士伊妮德的坐骑,你父亲屠龙者的称号也是这么来的。”艾德隆说着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那段记忆仍然在折磨他。伸手握住伊琳娜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永远不要被表面的事蒙蔽双眼,伊琳娜。你父亲经历过很多人都无法想象的事情,他并不是与生俱来就是冷漠的。事实上,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当好一个人。”
借着良好的话题,艾德隆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轴,递给她。
打开一看,伊琳娜就到吸一口冷气,那是一张资产所有证:一座位于塞奥法诺北部橡树谷地的庄园,还有一块面积超过八千英亩的土地。
“这、这是什么?!”
“一件礼物,算是我替你父亲给你置办的嫁妆吧。”艾德隆微微一笑,“橡树谷地庄园是我们巴奇霍兹家族所授封的第一块领地,已经闲置了几百年,现在庄园需要一位新的主人。”
“那样也该由您的儿子继承,我不配,也不能收下。”
伊琳娜感觉到这件事兹事体大,赶紧把手里的卷轴放下,不敢再碰一下。
“不,伊琳娜。虽然我不能时光倒流,亦不能起死回生,但是我能够以巴奇霍兹之名,给你一个家。”
公爵的一番动之以情的言词最终说服了伊琳娜,也第一次感觉到责任两字——这张用金漆、再配合优美流畅的昆特字体,薄薄的一张羊皮纸,拿在手上却无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