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居——
“先生!”门徒匆匆走来,拱手作揖,“此战我们与瑶光不相上下,却明显处于劣势!而今天下共主已经领兵援助,又有飞隼与连弩,我军处境十分危急!”
“……”此刻的仲堃仪再也撑不起笑意了,紧紧皱紧了眉头,“此战我们损失多少?”
“两万人马!现如今,枢军怕是不到八万人马了!”
“两万人马……”仲堃仪闭眼揉了揉太阳穴,第一次感觉到了力不从心,“那权瑶两国现在如何?可有乘胜追击之势?”
“这倒没有,”门徒答道,“权瑶将枢山围了,但是整军安顿了下来,似乎并不急着进攻。”
“这个乾元是要和我打持久战啊……”略感头痛,仲堃仪皱眉闭上了眼,“先下去罢,整军,时刻提防着权瑶出兵。”
“是!”
见人已经走远,坐在床上的元兑开了口:“先生,可有对策?”
“尚无。”仲堃仪背对着他,看着面前的钧天地图,愁眉不展道,“毫无预兆的进攻,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何来对策。”
有些吃力地下了床,元兑眼神坚定地看向仲堃仪:“先生,下一战让我出战罢!当不了领兵的将军,当个小卒也可以!”
话音未落仲堃仪便开了口:“不可以,你伤势未愈,自然……”
“先生!”
听着“扑通”一声,仲堃仪一怔,转身看向元兑,发现他已经低着头跪在了地上,不禁开口:“你这是做甚?”
“您也知道,学生父母早亡,小小年纪却在街头沦落。明明都是乞丐,我却因为年龄太小且死活不愿意变卖溯行而处处被人刁难羞辱。哈……只要他们一碰溯行,我就和他们拼命,不管他们如何打我,我都会发疯一样去打人,这才保住了溯行——这可是父亲的遗物,不能丢啊……也真是因为这样,年龄大的那些个乞丐才总是夺走我的吃食,甚至欺辱于我。”
言尽至此,元兑一顿,抬头看向仲堃仪,眸中闪烁着泪花,神色却尽是恨意:“先生您知道吗?他们逼我从他们胯下钻过去,逼我和牲口抢吃食……若是他们心情好了便掐我几下,若是他们心情不好便毒打我一顿,我简直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下来的。”
“有一天,他们告诉我,他们要打断我的两条胳膊和一条腿,然后让我爬着出去乞讨,说这样一定能赚大钱。我好害怕,我害怕地拔出了溯行——可我不会用啊,拔出来又能怎样?把他们吓退几步后,我连忙逃了出去。也因此,遇到了我的贵人。”
“我跑的太慌张,一下子撞到了别人怀里,那人险些被我撞倒。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骆珉师兄。他一点也不生气,一点也没有嫌弃脏兮兮的我,甚至还帮我赶跑了那些乞丐。”
元兑笑了,却有一滴泪珠从眼眶掉落。
“再后来,我被骆珉师兄带进了枢居,您收留了我,还吩咐骆珉师兄教我武功——若非如此,我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元兑突然把头狠狠地磕在了地上,“此等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而今先生有难,枢居有难,学生又怎好意思袖手旁观?!往先生恩准学生出战!”
“……起来罢。”叹了口气,仲堃仪走到元兑面前,将他扶起来,“你的心意为师明白,可是你别忘了,你是溯行的主人。若是你没了命,我也会受牵连,这样一来枢居岂不是更危险?”
沉默片刻,元兑猛地上前拥住了仲堃仪,声音里尽是哭腔,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稳重,像个孩子一样——啊,他本来就还是个孩子啊。
抽泣的声音让仲堃仪僵硬地身体愈发僵硬,尴尬地拍了拍元兑的后背:“这么大了还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学生,学生无能,帮不了先生!如此关键时刻,我却在此闲着…我对不起先生!”
“好了好了!”仲堃仪无奈极了,“你这怎是闲着?分明是在养伤!伤养不好如何能……”
话音戛然而止,仲堃仪清楚的感觉到胸口传来阵阵剧痛。
“是啊,怎能是闲着呢?我可是在干伺机杀死先生的大事呢!”
悠悠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是元兑。仲堃仪心中一颤,猛地将元兑推到一边,自己则栽倒在地。看着胸口露出的一点刀尖,仲堃仪甚是不可置信:“你……?!”
“先生,感觉如何啊?”扶着腹部又裂开的伤口,元兑支撑着一旁的桌子站了起来,却丝毫没有被疼痛影响他的好心情,“先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未报,时候未到啊。您背叛了吾王,又背弃了骆珉师兄,而且让共主背弃瑶光国主……现如今也该我背叛您了。”
“我…待你不薄…!为何如此,如此待我!”仲堃仪恶狠狠地等着元兑,疼痛致使他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小如蚊鸣。若非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元兑估计都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待我不薄?”元兑冷笑一声,走到他面前蹲下,“领我回来的是骆珉师兄,日常照顾我的是骆珉师兄,教我武功教我挥剑的还是骆珉师兄,这与你有何关系?骆珉师兄一颗忠心,你倒好,一点也不将他放在心上。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让他制造鼠疫的时候你就没想着他能活着回来。”
听到这里,仲堃仪明白了:“你…是来替骆珉…报仇的?”
“当然,”起身抽出桌子上的纯钩,元兑再次回到仲堃仪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过呢,这只是原因的一小部分。至于我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置你于死地……下去问问阎王罢!”
话音未落,元兑将纯钩狠狠地刺入仲堃仪的腹部,毫不留情。剧痛使得仲堃仪攥紧了拳头,却也因这剧痛使得他发不出痛呼声。
终于,地上人那攥紧的拳头彻底没了力气,送了开来。
这心向天下的智者,到死也没能弄清楚自己的学生为何要致自己于死地。
“噗!”
胸口一阵剧痛,元兑脚下一软,单膝跪倒在了地上。一口鲜血吐出,元兑却是笑了。
看样子,是真的死透了。
处理干净嘴边的血,元兑起身打开了门。看着院子里的几个门徒,蓦然开口:“先生有令,没有先生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先生住所打扰先生,都快些离去!”
门徒们面面相觑,都知道现在局势紧迫,均是拱手作揖:“是。”
看着最后一个要离开的门徒,元兑出声唤住了他。
“师弟有事吗?”
见四下已经无人,元兑走上前去,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先生吩咐你将之服下。”
“是。”
见门徒毫不犹豫地服下了药丸,元兑点了点头:“好了,你走罢。”
确认门徒已经离开后,元兑拿出一根骨哨吹响,不久便飞来一只白鸽。将早已准备好的信纸装进信鸽腿上的竹筒里,元兑松手将他放飞。
松了口气,元兑这才露出了往日的笑意。
很快,乱世就要结束了。
——天权主帅营帐——
“噗!”
一阵疼痛传来,执明猛地吐出一抹猩红,这可吓坏了一旁的将士:“陛下!”
“传医丞。”执明皱了皱眉。
这是怎么了?如此关键时刻,自己可不能倒下。
——瑶光一处营帐——
“王上,”谢巽拿着白鸽走了进来,“元公子得手了。”
“很好。”擦了擦嘴角边的血,慕容离转身看向谢巽,“找个禁军里信得过的人来守着营帐,你去接应元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