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惧

她的身边站着母亲，父亲在她的身后。

她望着前方两米处的大门，整个身子都在不住的颤抖，因此，她攥紧了母亲的手。

这扇铁门后面，有那个如恶魔一般的男人。

几个月前的记忆又重新翻涌上来，她不禁后退一步，面色惊恐。

她的心在止不住的战栗，仿佛前方是什么洪水猛兽。而在方九笙的眼里，他确实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的东西。

母亲轻柔的安慰声传来，让她的心情平复了一点。

没有任何人着急的催促她，好似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其实她们都知道，逼迫一个年仅八岁的女孩子去面对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今天她能够答应并且来到这里，就已经说明，她拥有着莫大的勇气。

她们对今天的指正都不抱什么希望，不过小女孩有勇气走到这一步，确实让她们惊讶了一把。

要知道，去面对自己的心魔并且撕开还没结痂的伤口使它鲜血淋漓，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她的脸色惨白，嘴唇泛着紫色，好像处于很冷很冷的冰窖一般。见到女儿这幅样子，何佳音差点就忍不住把孩子抱回去，说不做了。

可是，决定权不在她，而在于方九笙，这起案子的真正受害者。

方九笙闭了闭眼，忽然想起了她得知要去指正这个恶魔时那一天的夕阳，红的耀眼，红的醉人，仿佛在这天空染满红色只为了迎接一个人。

一个命中注定的人。

她迈着打着抖没有一点力气的双腿，走到了铁门的前方，然后亲手推开那扇门。

那抹红的如绸缎一般的夕阳，给予了她推开门的勇气。

夕阳过后是什么？是漫无边际的黑夜。虽有繁星点点，却照不亮她内心的苦楚与秘密。

室内灯火通明，她迫使自己不去看右方那个丑陋的男人，不断告诉自己只需要在这坐一会儿就可以了，只要不看他就可以了。

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一系列动作，颤抖的将头埋在臂弯下，祈祷着时间赶紧逝去。

男人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她的到来，忽然意识到若是她指正了他，那他便是完了。

他从前便是靠着这样一个人性的弱点，为所欲为，逍遥法外。可当迟到的惩戒到来时，他竟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当警察把他抓起来时，他是不以为意的。

曾经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只不过说着要指正人却一直没有来，他便是吃准了这一点。许多女孩子精神濒临崩溃，她的父母为了不让孩子再受伤害，于是就放弃了诉讼。

而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肆无忌惮的作案，才有了更多的悲剧。

本来这一次他也是怀着不屑的态度走进警局，无视那些警察痛恨的眼神。他被抓进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结果每一次都是无罪释放，这让明明知道凶手就是他却没有人来制裁而感到愤恨。

一桩桩的悲剧，让他们痛恨到麻木。

可是，他是真没有想到，方九笙既然有那个勇气走进来。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

“小朋友，看一下你对面的叔叔，一眼就行，然后再告诉我是不是他就行了。”

她身旁的一位大姐姐对她说着。

可她依旧颤抖着身子，愣是没有抬起头来。

何佳音的眼睛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抬头呢？”

那位警察自然知道小女孩的经历，看见她能够走进来，即使是慌乱的跑来，心底依然升起了一股敬意，不愧是警察的女儿。

终于有人来审判这个恶魔了。

可是…………

她想了想，最后说：

“调整一下情绪，明天再来吧。”

方九笙听了之后愣了愣，然后疯狂的摇着头。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她并不勇敢。今天来到这里并且推开那扇门就已经耗尽了毕生所有勇气，若是在这个时候放弃了，下一次她怕是再也没有胆量走到这儿了。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机械而麻木，颤抖着唇，看着那个自己日日夜夜盼望着他去死的男人，竟有一种终于释怀的感觉。

“就是他，我指正他。”

那个男人还没有想好对策就被宣判了死刑。

恶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她有些恍惚的站起身，任由母亲抱着自己离开了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直到回了家，她才后知后觉的流下了眼泪，发了高烧，全身战栗不止。

刚才的指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来的，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不要怕。

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