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梦

方九笙第一次接触到了父爱，却是在这样可笑的情况下。

那个男人找到了她，想要拥住她却忽然止住，有些窘迫的站在原地，生怕自己再有什么令她厌恶的举动。

她也就任他站在那里，不出声理他。

沉默了半晌，他终于开了口：

“小笙，爸爸给你买了些水果。”

“…………”

男人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悔恨的将那篮子苹果放到床头，又迅速窜回了原地，然后默默地走了出去。

方九笙不住地抖着身体，神色惊恐。她惧怕任何男人的出现与靠近，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令她绝望的雨天。

直到太阳落了幕，她的全身发抖才有些好转。

她该怎么坚持下去？这样痛苦而灰暗的生活。

可她终究挺过了三个月，三个月的康复生活。

然后，警察找上了门。对何佳音说：

“何小姐，我们已经找到了施暴者的证据与罪行，希望令千金能够亲自出面指正。”

何佳音愣了愣，神色复杂。

她当然想让那个畜生付出应有的代价，可孩子对男性的抗拒她又不是不了解，更别说是那个罪恶根源的男人。

完成这项指正，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毅力。

方九笙需要被迫回首往事，去面对自己的心魔。

何佳音当然也可以以孩子的精神状态拒绝，但是，她真的不想让这个给他女儿之伤害如此大的人逃过一劫，可是，让孩子去指正无非是给她添上更大的伤害。

她犹豫了。

她决定将它交给孩子，由她自己来决定。

方九笙的情绪变得十分狂躁，从这个早晨开始。

她不停的砸着东西，并且想要从窗户逃出去。

因为何佳音对她说的话。

方九笙双眼猩红，几乎癫狂的想要将床单撕碎，当有人想要靠近时她便会拿东西砸向那些人，即便是她的母亲。

她把床单当做那个男人的身体，病态的想要将人杀死。她只知道，那个男人还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备受生的折磨，而那个丑陋的男人却没有受到死之痛苦。

当她周身的气息终于变得相对缓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不再砸东西，也不想撕碎那张床单，整个人很安静，只是愣愣的看着窗外美得惊心动魄的夕阳，不停的流着泪。

而真正的哀伤，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方九笙睁开眼，感觉四肢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才知道自己被打了镇静剂。她的耳边放着一个手机，正处于通话的状态，显示时间已有两个小时。

电话里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她向病房外看去，发现是那个背着“父亲”这个称谓的男人。她费尽力气翻了个身，抑制住全身的颤抖，不去听他的声音。

“小笙，我知道自己这个父亲的职位当的不够格，我可能是一位好警察，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父亲。但是这一次，我想唯一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和你聊一聊。”

她闭上了眼睛，没有回应。

这几天精神的高度紧绷让她有些疲倦，跟何况还有打了镇定剂的缘故。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很抱歉。如果我没有沉迷于工作无法自拔，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可是，小笙……”

“也许我会伤心，会难过，但我不会后悔。”

他坚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里面的内容让她一怔。

“在小小的你出生的时候，我正在执行任务，听到这个消息，是我本来精疲力尽的状态忽然振奋起来，那一次，若没有你，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方南栋想起了久远以前的时光，眼角有了些闪烁的泪花。

“见到你后，我想好了你的名字。为了感谢和纪念这一天，我给你取了九笙。不仅是因为你出生于九月，生的同音字，还是因为是你，让我在九死中能够得到一生。”

“是对你的爱让我在无形之中变得慈悲起来，由你我想到了千千万万这样的家庭，他们也许正在面对着分崩离析的困境，也许即将阴阳两隔。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沉迷于工作，却忽视了自己的家庭和亲人。”

“小笙，可你别忘了，那个男人不是第一做这种事了，在你之前已经有许多家庭承受了这样的痛苦，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正他。所以……”

“只剩下你了。”

方九笙不记得她那个所谓的“父亲”到底和她说了什么，就算他说了不后悔当年的选择心里也没多大波动。

既然不在意，又哪来的难过。

她只是回想起了那一句话：

“再见，我要去寻找下我的一个目标了。”

她想要将他绳之以法，让他也备受生的痛苦。

他的孽障太多了。

于是在何佳音给她送饭时，她做了一个决定：

“妈妈，我要去指正他。”

经历了这么多，她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