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对诏狱的印象一直都是阴冷潮湿的，里面是铺天盖地如何屏息都躲不开的血腥气。
以前她觉得陆绎很适合这个地方，着飞鱼服的时候，陆绎身上也有相同气息，因他掌握的就是生杀之事。
带着银两银票来来回回的上下打点，今夏终于被允许进去探视。走到关押牢房时，看见那人一身灰袍，蓬头垂面，正面对着墙壁静坐。
他从小就有洁癖，即便中毒降智到八岁都记得每天要沐浴。他锦衣玉食惯了，喜清淡素食，饭菜都是小块小口，精致优雅。他是翩翩佳公子，面容如玉，身份贵重。
此刻他背影发散一种颓败之势，若再走得近些，甚至能闻出他伤口已有溃烂的气味。
他是心存死志。或许从他将今夏送出府，留了嫁妆和信，将她后半生安排妥当后，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才不是他该待在的地方。
今夏心下凄然，开口叫他：“陆绎…”
陆绎身形一晃，大概是不敢相信，对着墙壁僵住半晌，才转过身来看她。
“你怎么过来了？”
今夏未及开口泪便先流下来，她将手伸进铁栏之间拽住他的手指，“这就是你要给我的交代？这就是你让我静候的佳音？”
见陆绎不答，她捏的用力，泪落得更急，“你不吃不喝，有伤也不医，就是打算拿命来给我交代？”
陆绎安抚的拍拍她的手，笑得温柔：“是他们胡说的，你怎得这样好骗？这里饭不好吃，我吃不惯罢了。”
明明嘴唇已经干裂出血，以陆绎的内功修为，说话时却中气不足，手指软绵无力。
今夏气恼的瞪着他，“你曾答应过不再骗我一次的。可你方才没有说实话，所以我不要你这样的交代！”
陆绎一怔，苦笑道：“除了这条命，我没有什么好赔你。只有我死了，你便真正自由了。天大地大…”
今夏伸手捂住他的唇，认真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陆绎，我不要你死。我祖父死了，你爹死了，严世蕃也死了，上辈子的恩仇已经过去。可是你欺负了我，便要对我负责。你拿那些银子是想补偿么？我不肯的。为了进来看你，我上上下下打点，大手大脚流水般的花出去了。”
“你已养我十年，往后也要亲自来养我才算。”
陆绎已彻底愣住，一双总是含带戾气的眼瞳凝结着水雾，久久不能回神。
只见他的傻姑娘从怀里掏出一条海蓝色刺绣发带，两端坠着两串红豆——她郑重其事地一圈一圈绕在他的腕上，也绕在他的心里。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原来那日她便懂得。
“等我救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其实我不喜欢这句。我记得你教我《长恨歌》时还有一句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也要记得，好好活着。”
陆绎眼瞳中的水雾终于落下。“好。”
今夏笑中带泪，却先抬手抹过他的脸颊，依依嘱咐：“你晓得我爱吃甜，等你出来后再做一次拔丝地瓜给我吃，若做得不好吃，我还是不嫁你。你可要记得！”
陆绎点头答应：“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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