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野@四十度玛格丽特 @LX.云曦 小花仙要完。我受不了这个游戏了,这一章节写萨齐尔的故事吧。
狄野实际上更像是一个短篇了。需要注意的是维妮娜和阿泽莉亚不是骨科,是姐妹情,真的。
言洲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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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建议配乐:《你一定要是个孩子》】
|第十一章 在失去你的同时成为你
第十一章 在失去你的同时成为你
||「就像是只为一人而盛开的花朵,
就像是只为一人而决意的救赎。」
一
维妮娜坐在一棵香杉树上,春雪落在树顶,落在她的眉梢。她棕红色的卷发被风吹了起来,在初春微微发白的天幕下她娇美的身影像一朵带着露水的玫瑰。清晨淡粉色的霞雾里朦胧地掺合着一层橙色,手伸进空气里,像伸进冰水里一样潮湿冰凉的触感,滑腻地挑逗着人儿白皙的手指,雾的生灵在面前白色的轻纱里舞动着,像初次捕猎的小兽一样,心高气傲又畏畏缩缩。
这才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美。在张扬的同时畏惧着,畏惧着未来,而又期待着未来。香杉树上的维妮娜·阿那丝塔(Vinina Anasta)一袭玫红色的长裙,稍低的领子和露背的设计,大胆地露出锁骨和后背,黑色的长袜和暗红色的高跟鞋,再加上雾气的衬托,使人儿显得愈发美艳了。今天她刚满十七岁,生日宴会后便独自跑到了花园里,就算穿着拖地长裙也可以不借助那双浅黄色翅膀就爬上树梢,稳当地在那树枝上坐着。此刻美人白色折扇遮面,稍显慵懒地靠在树干上,目光却朝左边的某处看去,将视线无限放长,在地面上寻找着什么。
找到了,她想。等待着的人如意料中地出现在雾霭之中,高挑的身影站在树下,抬头看到维妮娜轻松的笑颜,蹙着眉摆了摆手,刚刚还缭绕在她身边的雾灵立刻散开,旁边的景色变得清晰起来——趁机打量着:这是春天啊,雨水落在阳光里,阳光照在雨水上,话剧演员婉转的唱腔隐隐约约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伴随着舞姿吗,什么样的舞姿呢?让人想入非非的阿拉贝斯克舞姿吗,缓慢舒畅的夸德里尔舞,还是庄严的萨拉班德宫廷舞呢?噢,噢,仅仅是那快速旋转着的影子,就足够让人眼花缭乱了吧?
不知道多少年前,她也曾坐在母亲身边看剧。光影重叠之间她恍惚地转向母亲,母亲带着金丝眼镜,穿着款式略旧的长衣,时光仿佛在某人絮絮的诉说里退潮,于是她又直起了腰板,眼角带笑,长衣变作一件襦袢,正是风流而又浪漫的少年。维妮娜。母亲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很轻,仿佛刚刚被什么事物惊醒。
“维妮娜,给我折一枝桃花来。”不久后桃花就摆在了老人面前,清艳花色像一簇火。维妮娜只觉得母亲从来是戏谑时光的人,念起诗来笑意温雅,眼角有一点好看的皱纹。婉转唱腔隐隐约约地传来,尾音凋零在寂静里,如一声花落般的叹息。
她接过春桃,维妮娜惊觉母亲的手在抖,幕布漏开一个角,透出几缕光线,照亮对方鬓间的斑白。
她仿佛在一句唱词里老去。
“阿泽莉亚,姐姐。”维妮娜‘嗒’地收起扇子,在空气中旋转了一个半圆,这才轻盈地从树枝上跳了下来。阿泽莉亚·阿那丝塔(Azalea anasta)勾起唇角回应了维妮娜脸上的笑,牵住了妹妹伸过来的一只手。她是萨齐尔大陆新的花神和统治者,一头白色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银光闪烁着耀着别人的眼,一双湛蓝色的眸子亮得有如苍穹。漂亮得像个神灵,维妮娜想,不,阿泽莉亚就是神灵。
如今阿泽莉亚一身深蓝色长裙,与上身相同颜色的厚厚荷叶边下就成了靛蓝,是晴朗的夜空的颜色。那裙子不同于维妮娜身上的款式,里面有细细的裙撑,两边的布料在中间分离开,三角形的空缺处露出白色的长袜和黑色鞋子。她比维妮娜大三岁,却总是显得比妹妹还要年轻些。“又跑这里来了啊。”阿泽莉亚边轻轻帮她拂去身上积下的雪,语气乍一听是责备,实际上更多的是眉眼盈盈的温柔。“维妮娜,还是不愿意辅佐我吗?以你的政治才能——”
“姐姐说话总是单刀直入啊。”维妮娜呵呵笑了两声,已经叠起来的折扇在阳光里随意地甩甩,阿泽莉亚却清楚地看见了金色的边扇骨锋利的边缘在阳光下闪着晃眼的光。“不去,说不去就不去。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参与这些东西的,当个作家不好吗?”
阿泽莉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的,你写的文字真的很美,能让读者的眼睛在第一刻就被惊艳,深陷于白纸黑字的魅力里。”
“姐姐过奖了,”维妮娜笑道,“美好的不是我的文笔,我只是用笔尖蘸了一缕灿烂。”
蓝调舞曲,悲观豁达。她这么想着,忽然听见身边草丛里有异动。阿泽莉亚也察觉到了这点,刚想要拔出腰间短剑,便见得眼前黑色和玫红色人影一闪,刹那间维妮娜已背对着她半蹲在草地上,离二人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横卧着一个黑衣的人,他的喉管刚被切开,此刻还朝外喷薄着鲜血。地上的人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维妮娜转过身站起来,脸上笑意全无,玉白色的扇子上沾着鲜红的血。那把扇子,还真是刀……!阿泽莉亚吞了吞口水,皱眉看着袖上溅了血的妹妹,下巴抬起,不看死去的人一眼。
“即使是害兽之血,飞溅时竟也如此美丽。”维妮娜低声说道,将扇子啪地打开,把上面的斑斑血迹给阿泽莉亚看。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你手上就只有这把短剑吗?现在萨齐尔已经够乱了,我们从母亲那里接过了这个烂摊子,就该把她重新经营好。”说着她假装不经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胸针,这是二人约定好的信号,她们说出的话会用只有二人能明白的方法重组。
维妮娜:“所以我还是愿意当作家。”【我当作家掩人耳目的同时搜集信息。】
阿泽莉亚:“噢。你的新书写得怎么样了?”【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维妮娜:“还可以。”【多得数不清了。】她又补充说到,“要不是你给我提供灵感的话也不会写的这么快。”【要不是我反应快你现在还有命吗?】
维妮娜:“以后要尝试新的风格了。”【你能不能多拿点防身的东西?】
又闲聊了几句,终于是进到了室内。维妮娜边冲洗扇子边责备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形势,我们两个的命现在非常值钱。想杀我们的人可以无孔不入,我们的防御也要滴水不漏。头上的簪子,手里的折扇,就连耳环也可以当作武器,你不要再把现在当作从前了!”
阿泽莉亚垂眸。“可能我不适合。”
“是啊,你不适合。”维妮娜说道,“我不是说你没有才能,你只是不适合统治这个已经有衰落迹象的世界而已。”
二
“你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吗?阿那丝塔大人?”梅里美坐在窗台上,初夏的凉风吹起他的发丝,他取下单边眼镜攥在手里,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哦?你难道觉得她比我更适合做领导者?”维妮娜笑道。
“这倒不是。如果这是一个纯白的世界的话,她确实比你适合。她会的是维持世界,而你会的是毁灭世界。”梅里美轻松地笑笑,手伸进窗外呼呼刮过的风里,肩上披着的暗红色外衣猎猎,本来是暗淡的颜色,却鲜艳地飘舞在蓝玉般的天空里。“这个已经腐朽了的世界,不适合她。那应该是你的。”
他那仿佛事不关己的语气让维妮娜再次玩味地笑了,“你的意思是,由我来终结这一切吗?”
“是的。这样的世界还是毁灭比较好吧。——可是你那个姐姐太愚昧了,她看不透这点,因为她一直站在光明下,只在别人的话语里听到世界险恶的人是不会明白它并且正视它的,而你我毕竟比那些站在峰顶的人看到的多。”
“够了,梅里美,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维妮娜翻了翻眼睛背过脸去,纤细的手指按在黑白分明的钢琴琴键上,弹出几个浑浊的音符。梅里美一挑眉,他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她不明白这些,所以绝对不会把这个位置让给你。世界将会陷入漫长的痛苦中。”
“你又不是预言家——等等,你的意思是……让我……”维妮娜手指一颤,重重地拍下琴盖站起来,手中金铎似要摇响,“你是在让我杀了她吗?……”
“如果只有这个办法的话,也只能这样了不是吗?”梅里美翻身站在她对面,“如果你要让你的那种才能永远隐没的话就尽管这样生活下去吧。”
“不,不可能。”维妮娜手一垂放下了金铎,“我做不到。”
梅里美抿着唇凝视着维妮娜那张黯然的脸,‘我等待她用那比我更甚的精明主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他想着,飞下了塔楼,迎着璀璨的夕阳而去。针叶林稀稀疏疏的暗绿间有一人伫立,金色的长鬓角自耳边垂下,比身后同是金色的长发还更淡些——但两种金色都是耀眼的,这无法反驳,并且那璀璨正在变得越来越鲜艳,然后黯淡下去。“为什么要执着于让这个世界被毁掉呢。”他摇了摇头,拉过梅里美的手臂朝着一轮红日沉下去的地方走去。
“因为它不适合继续存在。或许,每个文明都有过田园时代的,可惜我们生错了时代。这些东西你不会明白,我也不大希望你明白。”梅里美耸了耸肩,轻松地说到。二人并肩漫步于夏天的夜晚里,星星渐渐在夜幕上浮现,深深地镶嵌,仿佛要陷进那虚无的沼泽里。
“梅里美。”曼达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荒原的入口。”他抬起头注视着夜空的某处,梅里美遂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西边的地方夜空裂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是黯淡的火苗和星辰,无力地闪烁着,灰白色的云丝打着卷儿在里面飘舞着,深蓝的幕布像棉花糖一样卷起丝线,伸着触角朝现世伸过来。“我不喜欢这样的荒原。”梅里美摇了摇头,曼达也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仅仅十年前(见第七章《最浪漫又最残酷的时代》)还不是这样。”曼达嘟囔着。“荒原是一个世界的相背面,是世界镜子和世界情况的表现。现在这个样子……唉,真是要让人从心底发出叹息来。”
“这个世界,真的罪不可赦吗。”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树叶被吹起,像口琴一样发出悦耳的声音。
“我也想知道。”梅里美自嘲地笑着。
三
告诉我,这个世界为什么存在?
笛子吹出来的声音。
转眼间就到了秋天,转眼间秋天过去了。维妮娜的内心越来越煎熬,她的心境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着秋天的最后一片褐黄的枫叶落下去时她毅然从窗户跳下去,展开翅膀像落叶一样轻轻落在地上。她踩着地上因为绵绵秋雨而吸了水变得皱软的叶子,掀开一片叶子看,下面是腐殖的白色细小菌类,正皱缩着生长着。
有时候死就是救赎,她想,可是阿泽莉亚会怎么想我,她能理解我吗。对我而言是她重要还是这个已经氧化的世界重要,这是显而易见的吧。要寻求理论的最优解吗?
要寻求理论的最优解吗?那就只有一个方法了。
终于,是要成为不能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的无能者了吗,要成为只为着责任而活着的怪物了吗。
就那样吧。
正这么想着,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熟悉的脚步声。“维妮娜?”果然是阿泽莉亚,她身着一袭白衣,在暖色的映衬之间走来,看到暖色的蒲公英与星星碎屑在眼前充斥,那一瞬间维妮娜感到了恍惚。记得那时她也如此。
*
“阿泽莉亚,今天世界门打开了!我们要去看吗?”维妮娜深红的长发难得地编成了辫子,她拉扯着身边头上别着一朵百合花的阿泽莉亚,对于对方今天难得地穿了素色的白裙子这件事感到惊奇。
“好的,那么就去吧。”阿泽莉亚合上书说道。
维妮娜和阿泽莉亚打开了星空上嵌着的宇宙的门,她们一起坐在门边观赏着里面的宇宙。
“快把门关上吧,维妮娜。”阿泽莉亚看着维妮娜入迷的样子,朝她轻轻摇了摇头。“那是像荒原一样的存在。放射形的时光浩淼无边地放大,成为了‘宇宙’的幻象——不,别进去,进去就会迷失,再也出不来的。”
最后她们还是没有立刻关上那扇门,两人坐在‘宇宙’的边缘处,看着毕宿五的星云朝他们倒卷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并非线性的时间,天狼星、范马南星、老人星……那些美得惊心动魄的星星在他们眼前燃烧,刹那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辉煌灿烂,黑暗像一场盛大的酣眠。
她们难得安静下来,共同度过片刻的永恒。“这里面的是什么呢?”维妮娜问道。
“是世界。”
“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
阿泽莉亚拉住维妮娜的手,将她的手臂抬起来指着荒原的一处。“荒原很美,所以才会吸引人去前往,用那张美丽的网子把人收紧了,人迷失在美好里,窒息在虚幻里,这才是最强大的武器——正是你所拥有的能力,幻象才是最强大的武器,以柔克刚,以四两拔千斤,毁一切于无形。”
维妮娜沉浸在荒原的景色和阿泽莉亚的话语里了。忽然她一抬手,睁大了眼睛:“那里面……是人吗?”
阿泽莉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并没有在那斑斓的云中看到些什么。“曾经有个人被荒原的魅力诱惑,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
“啊?”维妮娜不可思议地转向阿泽莉亚,“那人死了吗?”
“有,同时也没有”阿泽莉亚叹了口气,“这是超出我们理解的东西,时间在里面并不是概念的存在而是实际的存在,刹那被无限拉长,你可以往前跑了千里仍然在原地,向前一步就等于同时向别的方向都踏了一步,空间不是空间而很可能只是一个点,我们的生命和形体在点里被无限扩展无限压缩,照现世的观念我们肯定已经死了,可是那已经不是现世,所以在现世里我们还是死了,在那个世界里我们却还活着,而且是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存在着生活着。”
“荒原……”听完阿泽莉亚的讲述,维妮娜垂下了眼帘。荒原。这个词从此印在了她的骨子里。
*
蒙娜丽莎的微笑。维妮娜歪着头,这个概念在她心中一闪而过。阿泽莉亚笑着问她:“怎么了?看到我这身装扮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吗?”
维妮娜回她:“我只是奇怪,你什么时候又有了这种雅兴。”
“雅兴什么时候都应该有。毕竟,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她像念诗一样说着,一袭白裙在瑟瑟秋风里被掂着拉起,在红黄橙相间的枫树林里拉起一片素净。她的头上别着百合花,和那日一样的装扮,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过,但这种装扮在二十一岁的她身上再次出现却一点也没有违和感,仿佛她常常这样,一直这样,以后永远是这样。
于是维妮娜又说出了和那天同样的话:“真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她们不同于当年。当年她们只有七岁和十岁,但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比现在好太多了。
真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四
回到现世的一个清晨。是冬日,纷乱的鸟叫声打击着耳膜,维妮娜走进了阿泽莉亚的寝室。阿泽莉亚一头白发乱蓬蓬的,显然是还没睡醒的样子。“妹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她刚想走下床来,一看到维妮娜身后还跟着曼达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还是先理了理睡衣衣领。
“先打理好自己吧,阿泽莉亚。”维妮娜叹了口气,她希望尽量延后那个时刻,但是又不想,因为那样自己的煎熬就会延长。
应该让她最后的样子好看些。
在门外等了片刻。鸟叫声渐渐歇息下去,他们也意识到发生什么了吗,于是就静默了下去吗?不,我反倒不喜欢这样,看着窗外的叶子一动不动,浑浊的蓝天和浑浊的云也都一动不动,但是没有风,为什么连风都没有?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冬天,为什么要这么让我感到窒息呢?看,窗外的天,云铺天盖地地过来了,遮住了整个天空了,是要连我们也吞噬了吗?那种柔软的物质,是什么呢,它浑浊的内里又是什么呢?
鸟又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可恶,冬天居然还有蚊子。”维妮娜烦躁地听着耳边的嗡嗡声。阿泽莉亚打开了门。她如往常任何时候一般,高贵而端庄,美得惊心动魄。
她穿的是白衣,头上别着一朵百合。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呢,维妮娜?”她如往日天空一样蔚蓝的眼睛里已有了些许慌张,像是生物对危险本能的预知。
她手里握着那把短剑。
深蓝色的柄,上面装饰着蓝色的晶石。
维妮娜本来已经对自己的行为想好了千百种解释,这时却突然忘得干干净净。是的,她想,这才是正确的。
于是她一把夺过那短剑,以自己都觉得惊诧的速度将它穿过了阿泽莉亚的身体,短剑深深嵌在她的左腹处,里面开始渗出殷红的血。考虑到这是在门口处,维妮娜就顺便把她推进了房间,看着她倒在地上,四肢僵硬地一抽一抽,张开嘴想说什么,吐出的却是暗红色的血沫。“维妮娜……”最后一声呼唤还没出口,阿泽莉亚·阿那丝塔的头就歪向一边,已经没有视力的眼睛睁开朝向窗外澄明的苍穹。
她死了。
维妮娜紧抿着唇,将插在她腹部的短剑抽出,看到上面原本是蓝色的晶石已经成了橙红色。“就算是死去都这么美丽的你,果然是上帝的艺术品。”维妮娜喃喃着俯下身子,用苍白的唇吻了吻阿泽莉亚的额头。
再见,我先去彼岸等你。
五
转眼间又是一年。从未感叹时间竟飞逝的如此快速,云鬓上还未凝半分霜雪,心就交瘁得恍若已垂垂老矣。
十二月十五日的清晨,已经成为新花神的维妮娜开了一大坛酴醾酒,喝了很多很多,最后脸上早就分不清哪些是酒哪些是泪,人却还没醉。她想,我在这世间都没醉,区区酴醾能奈我何呢。
“这眼能所见的、耳能听闻的,不是肩上梅枝、不是山中细雨、不是苦酒山河,而是你,这世间。”靠在墙角注视窗外一轮残月,玉一样白的颜色里清楚地照出自己的脸,上面尽是泪水。“敬你,敬这世间。”
我没醉却像醉了一般。去年的今天,不同于现在的午夜,是清晨,那个你死去的清晨。
不对,午夜就是清晨。
我背叛,我信任,我忠诚;我救赎,我堕落,我成为我;我饮鸠止渴,我拔雪寻春。
风暴裹挟断木碎石,澄蓝的天被烟尘涂染成暗沉的灰,不远处传来一声轰隆巨响,眼见一方亭台瞬时化作凐粉。风音尖啸回荡不绝,只有高喊才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发丝被吹乱,檐角护花铃凄厉地狂鸣,仿佛下一刻便要被刮落进这人间地狱。
她看着夜空。天边已经亮起了鱼肚白,世界门再次打开,更加衰落的荒原在里面呈现。
维妮娜打开窗户。她飞了进去,飞进了荒原。
我去彼岸等你。
可惜这次没死成。
“我没醉却像醉了一般,我以为我会死的,可是我还活着,我看到世界门仍然敞开,想着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呢,两脚一蹬便朝外面飞去。自己的力气还在,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飞了出去。我很惊奇,再试了很多次,结果都是一样。”
啊,这是幻象,维妮娜想,可我自己不就是幻象吗——哦,如此,原来如此。她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笑着,眼角滑下两流泪水。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时了。她回到家,看见自己的一头卷发变成了白色。和阿泽莉亚一样的白色。
“就是这样了呢,你不害怕荒原,因为你就是荒原。”听完她的讲述,梅里美也笑了,他摘下眼镜攥在手心。“可是这本来是阿泽莉亚的,她死了之后就轮到你了。你创造荒原,控制荒原——恭喜你拥有了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啊,阿那丝塔大人。”
“我是荒原,荒原是这个世界。那么我是世界了。”维妮娜苦笑,“我老去,世界老去,我流逝,世界流逝,我就是这个世界。唉,真是最好的惩罚了呢。”
“是啊,所以,替你姐姐活下去吧,好好活下去。”他说着,二人碰杯,是酴醾酒。梅里美转向窗外:“啊,春天要来了吗?”
“嗯,要来了。”维妮娜回答道。
在我失去你并成为你的同时,春天要来了呢。
春天又来到了,它已经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