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心里反倒静下来，坐在床前的脚踏上，握着李承鄞的手，他的手很凉，我将他的手捧在手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

　　是夜，外头的一轮月又圆又亮，殿中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永娘怕我冻着便给我送了件氅衣来，我轻轻地伏在床边的被褥上，似睡非睡。

　　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在上京三年的过往一幕一幕地在脑中淌过。

　　我想起三年前大婚那日，那是我第一次见李承鄞。他掀起我的盖头，四面的烛光照着他的脸，他的人。我记得那天他穿着玄色的袍子，上面绣了很多精致的花纹。

　　他长得很好看，眉毛那样黑，那样浓，鼻子那样挺，脸色白得像和阗的玉一样。气宇也不像我们西凉的男人那样粗砺，他就像中原的水，中原的山，中原的上京一样，有着温润的气质。

　　我想那时候我是喜欢他的，可是他并不喜欢我。因为他掀完盖头，连合卺酒都没有喝，转身就走掉了。

　　其实他走掉了我倒松了口气，因为我不知道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睡不睡得惯。

　　永娘那天晚上陪着我，她怕我想家，又怕我生气，再三向我解释说，太子殿下这几日伤风，定是怕传染给太子妃。

　　他这一伤风，便是三年。

　　在东宫之中，我很孤独。

　　我一个人千里迢迢到这里来，虽然有阿渡陪着我，可是阿渡又不会说话。如果李承鄞都不跟我吵架，我想我会更加孤独的。

　　即使他动不动就对我大吼、拳打脚踢的，还总是让我在皇帝皇后面前出丑。但我心里却惦念起他对我的一丝丝好来，他会在高烧之际嘟囔着我的名字，会在雪天路滑的时候握住我的手，叮嘱一下说：“看着点路。”

　　还有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次，我和阿渡偷偷跑出去喝酒一晚都没有回来。虽说见面时李承鄞狠狠地嘲讽我是“满身酒气的醉鬼”。但是永娘告诉我，他上朝前便故意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还吩咐奴才这件事一个都不准说出去。我想了想，或许李承鄞心中还是有我这个太子妃的。

　　我一直说着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怕李承鄞真的死了。

　　夜里这样安静，远处的烛光映在帐幔之上。内殿深广，一切都仿佛隔着层什么似的，隔着漆黑的夜，隔着寂静的漏声，我的心里也空落落的怎么都填不满。

　　我眨了眨眼，手背上却凉凉的。这时我才发觉我竟然哭了。我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会为李承鄞流泪。我从前那样厌恶他、憎恨他、巴不得他不得好死，可是如今我却有些舍不得来。

　　我用手胡乱的抹着眼泪，可泪偏偏渐渐地越攒越多，就跟流不光似的。米罗说女人是水做的，起初我还不信，现在我倒是真的信了。

　　再度睁开眼时，却见一块丝帕在眼前明晃晃地摇着。我以为自己哭糊涂了便揉了揉眼睛想再看，却听见纱帘后头传来一声轻笑。我这下可被吓得不轻，脑袋给放空了，一屁股跌在地上。眼泪也不流了，就两眼睛瞪的老大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