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遥远过去的下午，佳尼特趴在花园凉亭的石桌上，百无聊赖。用指尖瞄准玻璃杯里的西瓜汁，嘴里念着：
“咻，啪。”
夏日艳阳在她鎏金长发上铺洒出一层耀眼光辉。水果汁刚刚冰镇过，玻璃容器外冒着冰凉的水珠。
理查德给她念诵完雪莱诗集第二册的最后小节。现在是休息时间，可惜有人看着，不能随意玩耍。佳尼特双脚在椅子下胡乱踢了一会儿，对理查德说：“喂，理查，为什么你没有姓啊？”
理查德愣了一下，随又在诗集上翻了一页，目不斜视：“问这个干什么。”
“我很无聊……理查不是贵族出身吗？还是跟家里有矛盾，离家出走了？”
“我既不是贵族也不是贫民。硬要解释的话，我只能说：拿走这个名字时忘记了询问姓氏。”
“啊……”佳尼特打了个哈欠，摸摸脑袋，嘟囔道：“我没听懂。”
就是因为你听不懂才告诉你。
理查德不为人知地扯动嘴角，淡淡一笑。他合上书本，用书的一角敲在佳尼特脑门上：“有这闲心，不如多在礼仪上下功夫。”
“唉，又要说教了。”佳尼特郁闷极了，高举双手抗议：“我反对在休息时间说教！”
“那你说在休息时间要做什么？骑马还是打球？”理查德叹了口气。
“正经的公主应该泡茶或者养一只猫。”佳尼特从来都很有自觉，她正色道：“我可不是正经的公主。”
理查德额头上滴下冷汗：“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其实我……一直都有个疑问。”佳尼特难得严肃了一回，而且问的问题也很普通。她正襟危坐，对理查德说：“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活着？”
“额……”理查德万万没想到公主殿下会考虑这种哲学问题，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你说为什么而活着？这个问题有太多答案。人的一生是由无数个碎片组成，在每个碎片中你所扮演的角色都不相同，活着的意义也不同。”
“比如说，你现在是帝国的第七公主，那你就是为帝国而活；你在腓力三世国王面前是她的女儿，那你就是为你的父亲而活；现在你是我的学生，那此时此刻的你就是为学习而活。”
“人的一生是很长的，我刚才列举的例子不过是沧海一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喜好，也都有自己选择为什么而活的权利。选择的方法也很简单，就看你喜欢这些碎片中的哪一个身份。如果你喜欢帝国第七公主的身份，那就努力享受这个碎片里的时光。”
“又或者，目前为止身份中你没有满意的。那就一直走下去，直到寻找到你喜欢的那个身份为止。”
理查德说着说着，情绪有些低落。佳尼特的疑惑又何尝不是自己追求一生的疑问？尘封的记忆苏醒过来，他迷离的双眼浮现出过去的片段：剑与魔法，血与龙鸣；寒霜委地，烈火滔天。红头发的女人抱着自己，她眼角流着血和泪，看上去是那样疲倦与不堪。但她依旧神气活现，眉目间没有一丝惊慌。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居然笑得像个孩子：
“妈妈骗了你，你要原谅妈妈……”
这么多年了，还没忘掉吗？
理查德强迫自己中断回忆。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佳尼特一直在盯着他看。公主殿下趴在桌面上，双手抱住脑袋，两只胳膊细嫩如玉，阳光把金发晒得滚烫。像极了皇后养的那只布偶猫。
“理查最喜欢什么身份？”猫咪眨了下眼睛，对他说。
理查德连忙晃动脑袋，把奇怪的幻觉甩掉。他说：“我不知道，我只能说每一个身份我都很享受。或许，我也还没找到自己喜欢的身份吧。”
“很难吗？”
“谁知道呢？公主殿下也不用想太多，你的天赋和拥有的力量一定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你要耐心的等，等待那个身份出现。到那时你一定可以成为对国家，对世界有用的人。”
见理查德又开始说教，佳尼特转过头吐了下舌头：“真没意思。”
两人都沉默着，看夏日的微风把蔷薇吹动。
“理查，别找了，你就一直跟着我吧。”
佳尼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羽毛落在地面，雪花融化在墙角。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理查德口吻极其平淡，他打了个官腔：“等把你教育成一个懂礼节知礼仪的优秀贵族，我就会离开这里，前往我的下一站。”
“是嘛。”佳尼特口头答应，心里却悄悄打着坏心眼：那我就永远学不会礼仪和礼节，做一辈子野蛮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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