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源头

佳尼特在一片朦胧的光芒中睁开眼，发觉自己在一间老旧的平民房里。

这是哪儿？我应该在那个大怪物的肚子里吧？她带着疑问四处张望，发现这间屋子很是奇怪，四面墙壁用杉树板胡乱钉在一起。房屋里既没有锅碗瓢盆，也没有床和桌子。找不到一件人类日常要用的东西。

唯一一件家具，是张长凳。一个面容憔悴的少年弓腰坐在上面。少年的头发雪白，身材消瘦到不成人形。身上只围着一条桌巾。这条仅为遮羞的衣服上印着一圈一圈，奇怪的金色花纹。

看到他的第一眼佳尼特就意识到：这是个模仿成人类少年的未知生物。

四处漏风的墙壁，毫无烟火气的居所。正常人类是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生存的。

“路西法呦……”白发的少年轻轻开口，说出的是路西法的名字。

路西法……是在说我吗？佳尼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是一滩黏糊糊的黑色液体，正是路西法操纵的东西。

长老也说过本体就是黑色粘液。看来这确实是路西法没错了。本来想试试被吞噬以后能不能救出被吸收的精灵，没想到却进入了这个恶魔的意识海。

那这个少年是什么人？感受路西法此刻的情绪，佳尼特的胸口隐隐作痛。这是很明显的依恋和敬爱。

难道说……是这个少年形状的生物创造了傲慢的恶魔？

“路西法呦……”少年的声音明明清脆动听，可不知怎么的，佳尼特总觉得他的话语里有着数十个世纪的痛苦和无力。

“……我创造了你，也封印了你。从今往后，所有你看到的一切生命都与你为敌。可他们不知道，你是他们所有人共同拥有的罪恶……”

到这里为止，佳尼特就失去了意识。等她再一次醒过来，发觉自己平躺在地，废墟的碎石几乎盖住半个身子。眼前已经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几只翠绿的鹦鹉从树的顶端飞到另一旁的枝头，用喙梳理翅膀上的杂毛。

布克从远处飞奔过来，身后是精灵弓箭手们。理查德率先到达佳尼特身边。他抱起佳尼特，口吻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没事吧，简。”

佳尼特的目光扫过那批被沼泽吞噬的精灵，路西法消失后，先前被吞噬的那批精灵全都被吐了出来。可是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那种兴奋。

她拽着理查德的衣袖，眼神迷茫，像是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里查，他们的心一定很冰冷吧……”

说完这句话后，佳尼特缓缓合上眼。从手中滚出一颗漆黑的珠子。

至此，七宗罪之一傲慢路西法再次完全沉默。

精灵方牺牲数量为一千五百四十二。其中五大长老全部牺牲，托露薇尔之泪能量耗尽。

人类方，主力人员佳尼特，昏迷。

次日凌晨。

佳尼特坐在铺着天鹅绒毯的床上，手里把玩着那颗漆黑的珠子。这是路西法的本体消失后留下的唯一物体。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路西法最后的样貌：一滩鼻涕虫似的生物，黏糊糊的，可能还散发着恶臭。还不等有人接近，他就像燃烧的纸张一样灰飞烟灭了。

要不是吃够了他的苦头，谁都会以为这就是个史莱姆。

理查德站在门口，依着门栏，怔怔地看手上的托露薇尔之泪。失去了光芒和神秘的漂浮力场。这枚六棱形的水晶神器跟普通的饰品没什么区别。理查德试着向里面注入魔力，全都如石沉大海，消失在茫茫黑暗空间中。

无论注入多少魔力，都像往沙漠里倒水，一点反应都没有。难怪需要一千年的时间来重启她，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构造。

路西法的人形体能够吸收比他弱小的一切力量，在托露薇尔之泪触碰路西法的身体时引爆，傲慢的恶魔会一滴不剩地把积攒了千年的魔力爆发全部纳入囊中。即使是神，吃下这么一记，也会吃不消吧。

这件神器完完全全是为了克制路西法而存在的。想起波达克长老，理查德把托露薇尔之泪牢牢捏在手心，长叹了一口气。

布克走进房间，手里端着一大盘食物。以公主殿下豪放的吃相来看，大战之后一定需要大量食物的补给。

这场浩劫结束后，收拾残局的是骷髅布克。整整一个晚上，清点伤亡，安抚，任命，清扫。精灵们失去了大部分的高层，处于情绪极度低落的状态。佳尼特昏迷不醒，理查德要照顾公主，没有闲心。于是布克扛起大梁，将一切安排妥当。

他把盘子放在桌上，对两人说：“吃点吧。”

迎接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我一直有这样的错觉……”首先开口的是佳妮塔，她难得一见很低沉。

她说：“如果不是我们过来，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别扛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理查德走到布克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没看出啊，兄弟，你处理政务有一手。”

“以前在皇家学院，我的成绩还算不错……另外，佳尼特公主。”布克知道理查德是想扯开话题。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一时想不清楚，就会一直深埋心底，慢慢生根发芽。这绝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他拿起一块牛角面包，递给佳尼特：“幸存的守卫对我反映，在结界破开的时候，似乎看到结界的穹顶出现过一个银发的男子。”

“银发的男子？”佳尼特没有接过面包，她急忙问道：“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吗？”

见佳尼特对牛角面包不感兴趣，布克又把面包放回盘子：“没有了，在那之后路西法就出现，并开始屠杀。在场的四位长老，面对傲慢的恶魔连拖延时间也做不到。说实话，如果不是公主殿下在这里，今天唯一的结局就是精灵们全灭。”

“说的对，所以也请公主殿下别想东想西，能够让牺牲止步于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理查德走了过来，拿起盘子里的雉鸡腿，在佳尼特面前晃来晃去。公主殿下像准备捕捉逗猫棒的猫咪，眼珠子跟着鸡腿一起左右摇摆。

理查德晃够了，把鸡腿往天上一丢。佳尼特顿时蹦跶起来，一口咬住。鸡腿两口下肚，这才回复精神。她跳上椅子，高高在上，对布克和理查德颁布号令：“那么！现在我们小队的任务又增加一个，就是调查银发男子的真面目！”

两人皆以骑士礼回应：屈膝半跪，左手放在腿上，右手抵着地面。

“公主有令，臣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很好……”佳尼特跳下椅子，把盘子里的肉都挑出来吃了。在公主殿下的心中，面包之类的淀粉食品，永远要排在肉的后面。

理查德手里还拿着托露薇尔之泪，他在犹豫，这件东西要交给谁才合适。波达克长老死前也没有提过这事。实际上这东西自被创造以来，还是第一次使用。理查德当时还以为会被剧烈的魔力爆发一起毁掉。

比起这个，路西法留下的那颗珠子才是大麻烦。从其中的魔力波动来看，路西法只是失去了躯壳，真正的源头还保持在珠子里面。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恶魔还是会无数次复活。所以决不能落在有心之人的手里。

那个银发男子的目的，应该是这东西吧……公主一抵达封印地点，就马上出现这种事。因为他知道佳尼特公主超出常规的强大，连传说中的恶魔也不是对手。

不，也有可能公主其实是被引诱来的。掠走王子的巨龙和银发的男子也是一伙……不行，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巨龙的高傲和强大让这个种族天生就看不起其他的物种，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如果巨龙和人类联手，那么精灵跟巨魔通婚也就不是什么下流笑话。

理查德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了。布克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乐什么呢？”

“咳咳，没什么。对了，”理查德尴尬地咳嗽两下，总不能说自己在想精灵和巨魔通婚的事。他随意问道：“精灵们现在群龙无首，你都安排好了吗？”

“嗯。”布克点点头：“我安排的人选有精灵的实力，也有人类的务实。现在的局面，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