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多久,有一个极轻细的声音从那晃动的银白色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悠悠传来:“你……看得到我吗?”
这声音……
巫缇忍不住笑了一下。
“其实,你看得见我的,对吧?不过你的手法,和那些自以为很厉害的道士们不一样。你很厉害呢。他们都看不见我的,只知道我在这里……在这里,作祟。嘻嘻,你有阴阳眼吗?”
她轻笑,这鬼也不知是不是给常年憋着不给说话,竟似话唠一般,不似善终鬼安恬,不像暴毙鬼怨煞,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阴阳眼倒是有,只是时灵时不灵的。不大准,做不得数的。”
“没关系,没关系的,能看见我就好,你看看我,我好不好看?”那鬼似乎极为兴奋。
少年一向从善如流,此时虽这鬼的要求让人既好气又好笑的,还是坐起了身。在那月光照不到的一角,显出了一个浅淡的人形,没有影子。那鬼极是兴奋,形体便不停地轻轻晃动着,好像害怕下一刻便要消散不见了一样。
她面容清丽,蛾眉婉柔,但浑身透着一股寻常闺阁里没有韧劲与灵动。赭石攒花的上襦纹着月桂落枝,石青掐丝的下裳绣着喜鹊登梅,头上是用桃木镂花嵌海东珠单簪绾起的单髻,额心点了朱砂,眼波如水,巧笑嫣然。
“好看,好看得紧。你死前便是如此模样?”少年笑赞。
那晃动的人形止了止:“约摸不是的。我似而是寿终正寝的,可是什么样的委实是记不得的。”
这样的鬼倒也少见,少年倒激起了兴趣:“你确属正寝,阳寿也到了该有孙儿的时候了。但你既然不是这船上的魂,又为什么会以你从前年轻的姿态来到这艘船上的?”
那鬼静然沉思,然后极为认真地回道:“不知道。”
“于是你就顶着端午驱鬼的艾叶菖蒲雄黄酒,在一艘远离你安魂之地的江船上出现了?我还当真不得不说,你的勇气好可嘉哦。”少年也是无语。
“可能是时间太久了吧,我都忘了。难怪今天出来这么难受。不过没关系,我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人了,多难得你能陪我,以前那些人都不愿陪我的。会有阴阳眼……你是十巫中的谁呢?年纪大了,我都不大记得请了。”
少年看着她俏丽的容颜:“你年纪真的大?不过连为什么在这都记不清,也不指望你记清别的了。但是,还是要告诉你,整个十巫被灭,已有……我算算啊……有……十六年了。”
但那鬼好像不准备放过她:“十六年?这么久了啊……好像当时是有巫族的奴隶沿街而过。可是你不是十巫,那你又是谁?就算十几年过去了,阴阳眼也还不至于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有的吧。”
“我是,弃神,巫缇。”
“巫缇?十巫里的叫法都挺好听的,那你真的不是十巫里的了。你是姓巫?这可不是什么好姓,那……你要去哪儿呢?”
“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