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柳瑨，郢人也。字子璜。父季安，布衣也，世耕郢郊。自灵帝始有巫山诡师乱京华，兄弟阋墙，父子相背。灵帝至庄帝，无人可抑，时人尽信诡师巫蛊之术。庄帝升平二十一年，瑨入京觅亲，适诡师为祸。瑨为万民计，长跪宫城前，语城守曰：请除巫蛊乱尔。上闻之喜，召瑨。自言幼时遇仙者，得习道法，可却巫蛊。上允之，遂立九尺九丈祀天台，于重阳日临台作法。是日有霞光万丈，百鸟争鸣。月余，巫蛊清。拜太子太师。

　　——《澧书·柳瑨传》

　　正是升平二十七年仲冬日暮，天色很暗，飘着些微冷雨，溅在草鞋上带了泥泞。一支十五人的护卫队押着百二十个奴隶行走在这冬暮的寒雨里。道侧也有三两行人，但见这场景便觑着一眼又紧了紧身上的旧袄，低着头，快步走过去。

　　快过年了还见着这不干净的东西，当真是晦气极了。

　　冬时昼短，一行行至城北便歇了，欲待得明日清晨城门启闸了再走。十五个官兵都在驿站内划拳赌酒去寒，烧得正旺的炭炉子发出哔哔哱哱的响声淹没在兵士饮酒作乐的闹声里，时不时迸出点火星。

　　那百二十个奴隶睡在驿站后的马棚里，手铐脚链缚着，索性挤在一处，倒也不至太冷。

　　与前厅十五人的热闹不同，这百二十人却无人作声，只有呼出的白气沾着点生机。除了边角上的马匹偶尔打上那么一两个响鼻，这里简直安静得过份。长途跋涉与饮食不足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只管安静地躺着。

　　戌时末，雨停了，这下连雨声也不曾有了，原本迸着泥点子的土路安静了下来，兵士也三三两两睡去。这冬日的夜披着静谧降临了。

这时，府衙的后门动了动，有极轻微的木门耸动的吱嘎声。从打开的门缝里，钻出了个89岁的少年，怀中揣着些什么，左右瞧了瞧，蹑着手脚走到马棚侧，却恍然惊见这许多人偎在里头。

　　雨停后水花溅响的声音使得一向睡眠轻浅的奴隶悠悠转醒，看向少年的眼中没有一丝惊惶。

　　少年轻声问着：“你们是什么人？我就是来看看小乖的，不扰你们吧？”

　　说完就看着马棚一角。

　　顺着少年眼光看去，是一匹初生的小马，在夜色中看不清颜色。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似乎是他们的首领，回道：“我等巫山氏，世居巫山，人言——‘巫山诡师’。”少年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隔着众人丢给长者，长者没有伸手接，只是看着它打在自己的肚子上。

　　“你等不似恶人，可怎生到了如今这等地步？我曾闻巫山诡师依天换命，可是很厉害的。”孩子看看横在自己与那小马间的距离，距离倒是不远，只是这些奴隶挤在中间，过不去了。遂将怀里的剩余的苹果掏出，分给众人。

　　长者似乎笑了笑，拿起那个打在肚子上的苹果：“不过时运不济，小人当道。”

　　看着他拿着苹果却也不急着吃，确与其他奴隶不同，起了好奇心，询问着：“尊长俱为奴，何以安之自若？”

　　长者笑了，言道：“与吾等何干，不过……吾民毋慌，吾神将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