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孙红莲？”雪骁颇感兴趣般的，眉毛微微扬起。
“是。”少女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听说你是从乡下来的。”雪骁往前坐了一些，“可你为什么要来呢？”
“喜欢。”长孙红莲耸肩，“你当然不明白，在你眼里，这个城市已经乱得不行。但对我们来说，它始终是繁华的，值得我们去向往的。”
“值得吗？”雪骁喃喃自语。
长孙红莲笑起来：“就算你不愿意也得承认。你是想守护这里的，也就是说，你觉得它值得你守护。皇城是如此，鸫雪城亦是如此。”
学雪骁有些讶异的模样：“何以见得？”
“不然你让我和我妹来这儿干嘛？不就是要威胁那个姓薛的吗？”
“好吧好吧，随你怎么想。”雪骁撇撇嘴，“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是怎么来的。”
“飞过来的。”长孙红莲信口胡诌般的，连带着露出一副无赖的笑容，“信不信？”
“我信。”
单说长孙红莲这个人，雪骁是断断不会信的。
但她信司空云。
雪骁脱口说出这句话时，也完全没有料到，长孙红莲那副街头小混混般的表情顿时融化，灰蓝色的瞳孔里，竟透出几分深沉。
“既然你信我……”长孙红莲抿了抿嘴，嘴角微微上扬，“那我也信你。”
雪骁一怔。
“没有安全感，对任何人都要试一试，看上去玩世不恭，心中想着的却是怎么保护身边的亲人。”司空云的声音似乎回荡在耳边。
信任吗？
二
雪骁记得清清楚楚，司空云并不是主动来的。
甚至雪骁指名道姓，她也一直百般推脱。
但雪骁确定，这就是她需要的，谋士。
那时候还小，心里没有什么国家大事，只想着过得安安逸逸的，平时做事想的也是怎么偷懒，多戴件首饰都嫌麻烦。
至于找谋士什么的，雪骁心里是打着“以后有什么事都推给她自己可以尽情摸鱼”的小算盘的。
可彼时看见司空云那双沉静如水、毫无波澜的黑色眸子，年仅九岁的雪骁不知为什么，被深深地吸引了。心里便骤然生出了似乎只有话本子里才有的“就是她了”的想法。
后来司空云倒也放下戒备，尽心做事。看上去她不为了什么，实际上她也不为了什么。不为了自己，不为了家人，不为了地位，但，同样也不为国家不为人民。
自然的，也不为雪骁。
她的心就跟那双眸子一样，平静得荡不起一丝波澜。唯一关照一些的，便是她的亲妹妹。
但也谈不上特别关照，比起姐妹情，两人更像师生情。
雪骁清楚，她不信任自己。
虽然她对自己几乎毫无保留，虽然她和自己是朋友，虽然她们拥有共同的秘密，她们要一起做大事。
但她不信任自己。
这一点，大大咧咧的雪骁的确看不出来。
还是那天偶然听见司马城正想对司马衷解释“信任”时，司马衷用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声音说了句“朋友就一定会互相信任吗”。
她骤然意识到，司空云，从来就不信任自己。
可是雪骁能做什么呢？
无非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三
“你叫雪骁？”雪骁的遐思被长孙红莲一句话打断。
“嗯。”雪骁点头。
“姓雪名骁？”长孙红莲继续追问。
雪骁正要点头，忽然想起司空云对自己说的话。
“商人的女儿雪骁的伪装也不必了——她要的，是绝对的信任。”
“不……”雪骁看着她，眼睛对眼睛地看，“我姓墨羽，名雪骁，皇姓。”
“那你最近小心一点。”长孙红莲若有所思，“至于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总之，小心薛楚逸。”
雪骁微微颔首，算是感谢，算是承诺。接着便开口问道：“当年和你进城的有哪些人？”
“我妹，还有瑶瑶……啊，我说的是，薛楚瑶。”长孙红莲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后来呢？”
长孙红莲又笑了，像是怀想着什么：“我这个人呢，没什么主见，当年就是跟着瑶瑶和白兰进了城。瑶瑶不够内敛，结果被逼自杀；白兰太过内敛，结果总受委屈。我就是个吊儿郎当的性子，也没有她们一半能力，更没什么志向。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是她们的姐姐。”
接着，长孙红莲一字一顿，郑重地道：“我想保护她们。”
雪骁有些愣，停了几秒，斟酌着道：“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反，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事先说好，我没什么能力，虽然会打架但是跟练过的也没法比，脑子也差了一点。”长孙红莲耸肩，“你要是不差那么一口饭，我还是愿意来的。”
“如果可能要赔了性命呢？”雪骁小心翼翼地试探。
“这个时候你跟我说性命？”长孙红莲听到了冷笑话似的，“我在外面更容易死好吧？不被打死也要饿死，端盘子什么的我妹倒是做的来，我能干嘛？送快递啊？”
雪骁明白自己的顾虑多余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会飞？”
“会。”长孙红莲歪头。
“那你当空军吧。”雪骁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专注。
“好。”
四
“每个人都站在路口上，作出自己的抉择。”司空云几近梦呓地道。
“那你的选择？”
司空云勾起一个标准的微笑：“已经选了。”
“不，你没选。”司马城的眼神锋锐无比，“你一直没选，你只是在算概率——但那不是你的选择。”
“也许吧。”司空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说正事儿，我前两天给你报的明明是雪骁的位置，你为什么来找我？”
“听阿岚说你好相处。”
“我劝你别随便扯个理由来糊弄我。”司空云冷冷地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对弈者了，所以好相处这个推论，根本不存在。”
“好吧。”司马城语气里带着无奈，“这很重要吗？”
“好奇。”
“事实是……”司马城顿了顿，“我觉得你，或者说，对弈者，好相处。”
司空云笑起来：“你倒是和别人不一样。”
“回答完了，现在，麻烦倒带一下。”司马城面无表情，“你刚才说是给我报位置，可是就算从你的角度看，不是给我和司马衷两个人报位置吗？”
“我给他报位置干嘛？”司空云几乎要笑了，“他嘛，有阿岚就够了。你可不，你比较任性。”
司马城不说话，算是通过了她的说法。
“好了，不聊了。”司空云放下手里的书，以一种随意到极点的眼神看着司马城那双锐利的黑色眼睛，“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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