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出租屋一大早便醒了，整栋屋子跟昨夜的寂寥完全不同，说话声，招呼声，都生气起来了。图南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才爬起来去洗漱，迷迷糊糊套好衣服泡了杯大红袍，准备去买点早点回来陪着喝。
图南耷拉着脑袋，跟一宿没睡好一样，走出屋来敲敲忆君的门。
“居然还没起床？”图南皱皱眉，正要往楼下走，恰巧碰到忆君拿着纸袋子，里头估计是些早点。
“我早起了，去买了早点。分你点？”忆君略微不满地嘟囔了句，语气却没有一丝怒意，反倒是些轻松愉快。
图南眨巴眨巴眼睛，昨天出了那茬事，肚子都给闹饿了，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忆君手里的纸袋子。
“馋死你！”忆君把纸袋子晃到图南眼前，笑道。
图南揉揉眼眶打了个哈欠，说：“我吃三个包子就够，谢谢啦，回头也请你顿。”
忆君一听，尴尬地看着纸袋子里三个包子。
“害，还是我请你去吃吧，这留着今晚回来充饥。”图南夺过忆君手里的纸袋子放在屋里的办公桌上，带着忆君下楼了。
“不是，诶，等等...”容不得忆君讲话，图南披着大衣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嘁，还真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忆君忍不住笑了出来，可乐极了，手插进毛呢外套里跟着走了去。
“去哪吃？茶楼？”图南左看看右看看，附近的店铺都热热闹闹的，小贩叫卖的有，大门开着老板站在门外招客的也有，街上真是一派好景象，只是不知底下的人心惶惶，要到何时才能结束。
“茶楼就算了，不是什么阔少，随便一家小馆子就好啦。”忆君微笑道。她时常带着这种微笑，暖暖的，嘴角勾起幅度不高，只染了一些口脂，眼尾有些稍眯起来，略施粉黛就已经很迷人。
“诶，我都还不知道你的身世。虽说我只是你助理吧，但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互相了解一下的，呃...我的意思是...”图南转头对忆君说道，声音越来越没底气，渐渐地沉下去。
“一个歌姬而已，有什么好了解的，昨儿不是还一直嘲弄我吗？”忆君听罢嘁了一声，嘴角上扬得厉害了些。
“嗨哟大小姐，我昨晚跟你道过歉了，对不起了！”图南挠挠头，一副不好意思。
“行啦，你也得给我说说，你干嘛就态度转变这么大了？”忆君说着，驻足于一家小饭馆门口。
“就这吧。”
“好嘞！”图南高高兴兴地走进去，找了个位子为忆君拉开椅子好生服侍着。
“到外头还要做助理？需不需要给你加点小费啊？”忆君放下素梅丝绸包，习惯性地打量四周。
“害，想吃点什么？”图南没做回应，把大衣脱下披在靠背椅上。
“你点吧，我吃多少还多少。”忆君顿感抱歉，总不好意思吃别人的。
“哎哟，我请你，你还还我，这不是我给我面子吗？”图南说完赶紧转身叫来服务生点了几样早点，容不得忆君有半句推辞。
“我不喜欢欠人情。”忆君咬咬下唇，帮图南擦好了筷子放在他的碗上。
“好吧，我知道你犟。”图南拾起双筷，对着空荡荡的桌面一顿乱夹，然后傻乎乎地送进嘴里。
忆君看着这蠢样禁不住嗤笑，弄的图南也跟着犯傻笑。
“诶，你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好心？”
“我这不昨晚看你被那个流氓欺负替你出头吗，我感觉你也挺惨的，唉，昨天下午说你是我不对，大人有大量，你就原谅我嘛。”图南又“害”了一声道。
“你信不信缘分这玩意？”忆君当头一问，图南的双筷呆愣在半空，两人对视了一番，又同时笑出了声。
“不信，我是无神论者。”图南把筷尖放进嘴中嘬了会，含糊地说道。
“可是，我确实感觉到林总好像上天安排的一样，他昨晚只教我唱戏，啥也没做，说真的，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不过说来，真是一阵惊吓，所幸林总是个好人...”
“喂！就咱俩能不能别谈林侨啊？！他很好吗？那你让他请你吧！”图南脸色一变，不爽地翘起了二郎腿，把身子别到一侧。
“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忆君撅了下嘴，不再说林侨了。
“林侨昨天只教了你唱戏？”
“是啊，还说要跟我交朋友。有钱人都是这么随意的？我只是一个下贱的歌姬，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喂，你要是下贱的歌姬，那我岂不变成下贱的歌姬的下贱的助理？”
“别给我套娃嗷，楞瓜秧子！”忆君用手托着腮，嘟哝道。
“早点上齐了，两位慢用。”
“诶，谢谢了。”图南对服务生点点头，拿起茶壶帮忆君斟了杯。
“谢谢。”忆君用手托着杯子，轻声道。
“吃吧，边吃我们边来聊聊。”
“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再说。”忆君笑道，便对早点动起了手。
二人用完早点，身心舒畅地走出饭馆，忆君眯着眼，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来了，阳光开始有些刺眼，不过那光照在忆君以前穿的青色水纹袍上，倒显得挺美。
“晚上你要穿这身过去？”图南结了账，收了忆君一半的份儿。
“我余下的都是些深色衣服，你见哪个歌姬穿得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样上台唱歌？”
图南“哼”地笑出了声，不得不承认，忆君讲话确实很好笑，适合去做些专门为人理论的行业，保证对面给说得吐不出半个字。
“笑什么？下午我要去服饰店看看有没有料子，衣服我能自己做，缝纫机也用不了几个钱，老板给我的钱够我用一个月了。”忆君翻翻包包，里面真有一大沓钞票。
“老板出手这么阔绰？”图南惊讶地问道。
“你一个月工钱多少？老板没告诉我我一个月薪水，我也没敢问。”忆君将包拉链拉好揣进衣兜里。
“我歌姬助理一个月是两百，我觉得还挺多的，真想不到老板出手这么大方客气啊。不过说来也对，舞厅老板，能穷到哪去，怎么划来划去，总比我们这些混口饭吃的要强。”
“不无道理。于图南，你这人悟性还挺高。”忆君佯装欣慰地点点头。
“出租屋有公用的厨房你知道不？中午咱就自己买回去自己煮吧？”
“谁要跟你一起了？再说了，我一个女的总不好意思进男的屋里，你好意思进闺房吗？”
“好吧好吧，那下午我就不陪你去挑料子了，得看药籍。”图南是踢着步子走的，像三岁小孩生了气一样，气嘟嘟地说道。
“你是独生子吧？”
“啊，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瞎，看你这样就知道平时你爸妈没白疼你。不过你要看药籍？那你怎么还去做歌姬助理？”
“呃...这个嘛...以后再慢慢说与你听，咱先去买菜吧啊，走吧走吧！”
“这人真是！”
忆君买到了几块颜色浅些年轻些的衣料和一台缝纫机，刚到屋里就开始忙手忙脚赶做衣裳。
“需不需要我帮忙？”图南端着杯茶敲门询问道。
“不用啦，你还是好好回去研究你药籍吧！”忆君大声应道。
“我什么时候这么没有女生样了？这么大大咧咧地讲话？”忆君自问，皱皱眉，又摇摇头埋进缝纫机与衣料之中，专心起手头工作来。
“哟，这件像样。”忆君把多余的线头剪掉，拍去衣服上的杂线，很是满意地说道。
是一件浅橘向阳花纹饰长裙，衣领处还特意绣了朵黄色的小花，格外别致。颜色看起来不老气，年轻又大气，款式是较新的，跟舞厅里那些露出大腿的还不一样，这件被忆君做得仅露出小腿一部分，是保守些的。
“明儿就你了。”忆君指着另一件玫粉色的料子说道，拍拍手便去把新衣给洗了。
图南在隔壁看药籍看得入迷，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专心致志到夜幕降临，窗外开始有些蓝灰色阴沉沉后，才点起了煤油灯。一看摆钟已经接近上工时间了，才换上助理的衣裳，梳了个精气神儿的发型走出去敲忆君的门。
“来了。”忆君开了门。
明明和早上时候没啥变化，图南就是不知从她身上何处看出了一丝开心，歪头问道：“要见到林侨很开心吗？”
忆君被问得语塞，扭头关了门，没回答。
“你很喜欢林侨吗？”
“不喜欢，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没有自知之明吗？好了，快走吧，别问这些傻问题，我不喜欢任何人，不打算嫁人。我都这身份了，还有脸再嫁吗？以后再问，我把你头给打歪。”忆君锁了门，边说边下楼梯，高跟鞋踩出不满的情绪。
说完，她才有意识地想起她已不能生育这回事，开始有些唏嘘。但她绝不后悔，她明白如果不这么逼自己，迎来的会是比做歌姬更生怕的事情。
忆君逆着风走着，风吹得脸颊有些生疼，她忽然站住了脚。
“怎么了？忘记拿东西了？”图南问道。
“没。”
忆君轻轻答道，双眼看着不远处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男孩，正有说有笑地走进巷子里，有些动容了，好像泛起了氤氲，碧波般荡漾，随着远去的母子二人流连去，她想起了她的母亲，和那还在懵懵懂懂念书的弟弟安铭。
“我想起我娘和我弟弟了。”
忆君有些哽咽道。
图南不知说什么，默不作声站在忆君旁边。
“走吧。”忆君恢复了在晚上有的清冷的姿态，让图南竟打了个寒噤，两人不再说话。
北冰洋舞厅
“呀，红念来啦！快坐，林总等你有些时间了，诶，就你了，来给红念小姐上个好看点的妆面，再挑些好看的头饰。诶，好好好，这个可以，快来！”经理真是一刻也没法收声，忙左忙右的，安排好忆君后又去跟图南说事。
“诶，图南，老板找你有事，你带红念到单间后去见见老板。放心，不会亏待你，记得啊！”
说完，经理又跑去叨叨别的舞女，整个化妆间除了物品拾起放低的声音，就是经理唠唠叨叨没完了，听得人心烦，又不好意思讲出口。
“经理，红念的妆面您看怎么样？”
黝黑的细挑眉，真真是洋气十足，活泼大气，不失风韵；眼线勾出忆君原本已经很勾人魂魄的双眸，成丹凤眼，眼尾原本将上挑的眼线被拭去，这就少了份妖娆多了分清雅；眼睛已很美了，所以眼影并不重，只用了棕黑色涂了大部分眼眶，用力比较轻，看起来也不显脏；用心的地方在唇部，并没有把忆君整个唇涂成大红色，着了青裙便不把妆画得过分艳丽，只是抹了些水红色的口脂，比大红色来得温柔些，少去点风尘味道，坐落成了位绝世而无双的窈窕佳人。
“诶哟，可以，真是可以，再上点首饰就送过去吧！”经理瞥了眼，也没细看，他心里清楚，只要是李忆君这个人，林总就满意了，哪管她化成下凡神仙还是妖魔鬼怪。
图南站在忆君旁边为她试发饰，看着镜子里边的俏佳人，图南有些恍惚，给她别了朵白中带黄的百合花样网纱发饰。
“怎么样？”图南看着镜子中的忆君问道。
“无所谓。”忆君抬眼看看自个儿。是啊，来都来了，都是任人摆布的，有什么要抱怨的呢。
“助理，我就先带红念过去了。”图南俯身道。
“诶好，赶忙的，林总没来催估计心里有团火呢！”经理摆摆手，说完又转身唠叨别人去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