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不断流转,抬头仰望已是秋日的天空。然而早晨的空气依然带着寒意,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寒冷,呼出的气息偶而还是夹杂着几丝白雾。
随着太阳升高,温度也跟着逐渐上升。
正当邹建文在感受气温变化时,突然听见脚下传来钝重的声响,好像是潮湿土块崩解的声音——他的脚下突然晃了一下。
“邹建文公子,觉得不舒服最好早点说。以前我就试着硬撑,结果之后反而更痛苦。”
“非常感谢您的关心。”
自从邹建文跟小兰相遇以来,这也不过是第三次和她独处,邹建文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可以跟她聊天的话题。
宜人的微风徐徐吹来,轻轻摇动她的头发跟发饰。小兰发饰的常磐绿跟淡黄色小纸片,随着束起的头发摇动。看得有些入神的邹建文在她转过头之前便急忙低下了头。
“我们该出发了!”
“嗯!”
——寂静的逃亡之旅。
一路上只有马车行驶时所发出的声音,就连话也没说一句。从接到小兰上马车后直到今天,已经持续三天过着这样的生活,连吃饭也是在摇晃的马车上。
坐在马车的赶车台上握着缰绳的邹建文从十二岁成为独立的车夫以来,今年已经是第五年了。虽然一直以“书生”自称,但出身小村庄的人,哪有条件可以将所有心思放在读书上面,因此从十二岁开始就帮父亲运送一些商品。
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一阵异常的声音。仔细听话,那有可能是兵器对碰所产生。
“有些不妙,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这种事!”邹建文话刚落下,只见后方传来——
“诛杀逆贼!”
一群行动能力远远凌驾于凡人的黑衣人此时正朝自己所在的位置迅速奔来。
只见上下左右,然后是后方,五把刀刃向邹建文袭击而来。眼看着他的身躯就要被无可闪避的斩击切成肉片了。
说时迟,那时快,刚踏出马车的小兰左眼放出锐利的黑色光芒。将邹建文推开后,五把刀刃只发出了风啸声,破空而去。
随即只见小兰一个转身,手上的五支手里剑正中这五名黑衣人脑门。被小兰瞬间秒杀的五名黑衣人,头部扬着喷发而出的血沫,一齐倒地。
然而,胃液涌上了邹建文的喉咙,他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当场呕吐出来。
就在此时,从小兰的上空,飞出数十把刀刃。她跳跃着闪躲,刀刃如同要切割地面般奔走,将刚才那五名黑衣人的尸首削成碎片。
“邹建文公子,快上马车,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小兰话刚说完,便一把抱起趴在地上的邹建文冲上了马车,大约三秒钟不到的时间,小兰便驱使着马匹急速奔驰了起来。
……
躲藏在木屋里被小兰压在底下的邹建文根本不知道该出声说些什么才好。
室内没有窗户,只有黄昏的阳光从敞开着的出入口映入里侧,微微照亮了屋内。以木制格子栏隔开了土壤地面通道的房间共有三间,通道右侧有两间,左侧有一间。
不远处还有一具单臂被绑在身上,脚被铐上了脚镣的尸体。它依蜷曲在房内角落,看起来像是在睡觉。
一直保持警惕的小兰低下了头,虽然没有显露出表情,但好像感到十分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好像没有追过来。”
由下方一直盯着小兰的邹建文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仿佛全身皮肤开了无数个小洞,颤栗不已。
尽管脑袋明白,但刚才亲眼目睹,他依然不觉得是现实中的情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揉眼睛。
“你……杀人的时候,没有一点……不安吗?”
“邹建文公子,请您相信我,我出手也是迫不得已的!”
“可能在你看来,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吧,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觉得你……很让人害怕!”
“我度过了一个兵荒马乱的时期,也曾做为刺客一直游荡在各国之间!或者是这些经历吧,让我看上去会……”
小兰话还没说完,邹建文便将视线转移到屋内的木椅上。那里坐着一具像是空壳的尸体,尸体颓然无力。胸前有片污渍,流出黑色液体。是血吗?听父亲提过血是红的,但在邹建文眼中看来,那只是片模糊的黑。
小兰似乎也瞬间凝固。她面露不安,目光游移。
“邹建文公子,您听过人吃人吗?”
“听我父亲说过,以前村里闹饥荒,确实发生过几次人吃人的事情。”
这时一只黑甲虫飞进屋内。是飞错路线,误闯进来吗?黑甲虫外侧的壳掀开,展开半透明的翅膀拍动着,在墙上停了一会儿。
“黑金虫!”邹建文轻声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小兰忍不住趴下身子。屏住呼吸,随即问道:“它有毒不?”
“毒在它体内,没关系!”邹建文面不改色,大概是在观察虫子脚的动作之类的吧。
“没想到公子您对这些虫子还挺熟悉的!”
“过奖了,只是年幼时常随父亲上山砍柴时,经常会碰到这些。”
……
现身于森林中的是六名骑马的中年男子以及一辆马车。这群男子的岁数都在三十到四十五之间。
骑在马上的人各自携带着刀或剑,从任其生长的头发跟胡须之间,可以看到满是泥土的皮肤与发黄的乱牙,这样的外型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常百姓,第一眼即使被认定是盗贼也不为过。
这些男子并非沿着道路前进,而是熟练地操纵缰绳,像是画圆圈般各自往右或左排列出圆阵。每个人的脸上皆显露出暴力成性的表情,锐利的视线伴随着露齿狞笑,看起来就像是锁定猎物的野狗。
在圆圈的中央,有个被团团包围而失去退路的可怜猎物。
那是一名身穿厚重连帽斗篷的女子,虽然上半身还算高挑,体格却极为消瘦。女子骑在马上的视线与盗贼们几乎同高,但是由于女子坐在马鞍上,因此叫人更容易注意到那瘦弱的体格。
“你逃不掉的,美人儿。我的心肝,今天我就要把你带回去,好好享受一番。”
随着一声玩笑般的恐吓,一名长相极其丑陋的男子从马背上持短柄的铁刀砍向女子,这一刀只是要吓吓女子而已。刀尖掠过女子的头部上方,扫下了遮挡女子脸部的斗篷连帽。
笔直流泄而下的黑色长发、纤瘦端正的下巴线条,以及那双带着些许妖魅的眼睛。
“大哥,这美人今晚您享受完后,也让兄弟们舒服一下,您觉得如何?”
“兄弟们都有份,这美人百年难得一见,今日能遇到,做大哥的怎能不跟兄弟们分享!”
盗贼们那附有车篷的马车上载满了几乎要压坏车轮的货物。如果是行商用的马车还另当别论,不过如果是盗贼的马车装满东西,那肯定是抢劫与勒索之后的成果。
“我是来找一名十六岁的书生以及他现在所护送的女子。你们这些贼人,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赶快离开这里。”
然而事情发展至此,这名女子却仿佛丝毫不在意迫近眼前的危机,她并没有皱起那端正的眉毛,只是以阴郁的眼神看着这群盗贼。
对这些贼人来说,他们拥有和野狗差不多性格——与此同时,在以欺负弱小村民为乐的盗贼们看来,女子露出看似毫不畏惧的态度让他们觉得十分无趣。
“美人儿,你觉得你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吗?你还是乖乖的放弃抵抗,让我们这几个兄弟舒服完后,搞不好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说过的话我就不再重复了,你们想死,谁都拦不住。”听到女子的话,盗贼们愉悦地笑了。
这女子明明身为猎物,却不把己方视为威胁的话——究竟是她已经疯了?还是……
“那就先杀了你,虽说死尸少了很多乐子,但也好过没有!”伴随着怒吼声,这名长相极其丑陋的男子的短柄铁刀挥出,他这次没有手下留情,打算一刀砍翻这个表情泰然自若的女子。
——顺便一提,统一后的秦代的武器装备,最主要的变化是由原来的以铜兵器为主的时代,加速向以铁兵器为主的时代的过渡。早在战国后期,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铁兵器即已登上历史舞台,中原各主要诸侯国的部队已较多地使用铁戟、铁矛、铁刀、铁剑、铁杖、铁甲、铁匕首等新式武器装备,开始逐渐取代青铜武器。
男子已伸直握着铁刀的手,手中并没有传来了砍中东西应有的手感。而且身为攻击目标的女子并没有闪避,她应该会被铁刀砍伤的胸膛,也分毫不动地停留在原来的位置。
反而是男子手中的铁刀消失了。
这名长相丑陋的男子右边一名坐在马鞍上的手下,上半身就像要后空翻似地整个向后仰,原来他的铁刀,已经深深刺入他的胸口。
在思考呈现半停滞的状态下,男子凝视着女子右手所持的武器,那是一把刀刃约有六十厘米的弯刀。应该就是这把前端尖细的刀,将刚刚砍出去的铁刀挡下来后随即顺势将它击向身旁手下的胸膛,这绝非单纯的巧合。倘若真是如此,那又是多么惊人的技法?
回顾刚才的状况,那把弯刀究竟是从哪里出现在女子手中的?
一切都超出了能够理解的范围,完全找不到可以让人接受的部分。
但是也因为无法正确掌握眼前的状况,所以女子周围的盗贼们依然保有战意。
“你究竟是谁?”
“我已经说了,我是来找一名十六岁的书生以及他现在所护送的女子。目标不是你们,如果你们非要这么着急前去见阎罗王,我就送你们一程。”
此时,一把柴刀出现在女子眼前。那是一把无论刀身的长度或厚度,都几乎可称为战斧的巨大柴刀。这把柴刀并非如女子手中的弯刀一样忽然出现,而是以更有气势、更令人嫌恶、十分超乎常理的方式登场。
……
作者:E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