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开的茶楼里有个极招人的说书先生,不像隔壁老头,模样好看声也悦耳。他总是午后来,坐在二楼靠窗的雅间里,对着散学的小孩们微笑招手。
他只说书给小孩听,不收银两。
店家送了一趟茶水点心,他把腰间的玉箫解下来充当扇子,在桌上轻敲三下,就要开始讲了。
小孩们吵着要听泽芜君的故事。
说书先生不乐意:“他有什么好讲的,听敛芳尊不行吗?”
“就要听泽芜君。”
他挑眉,有些自得:“好吧,反正泽芜君的故事也离不开敛芳尊。”然后敲着玉箫指挥他们坐好。
他说书没个特定的开头结尾,今天先问小孩们知不知道泽芜君是什么样的,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举手喊:“我知道我知道!”
说书先生皱眉道:“你们太吵了,再吵就出去。”
温和变脸就在一瞬间,不过这群小孩都是习惯了的,他最厌吵闹,便按着年龄一个一个来答。
最小的那个撑着下巴,作憧憬状:“我阿娘说泽芜君是天上来的仙人,吃风喝露的。”
“泽芜君是个三头六臂的大英雄,一拳一个坏蛋。”说这话的小孩还豪气地挥了两下拳头。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捂着脸:“我阿姊见过泽芜君,长得可好看了,我长大了要嫁给他做夫人。”
“行了行了。”说书先生有点不高兴地制止他们继续。
小孩们闭了嘴坐好,眼巴巴地等着他讲。
“泽芜君不是天上来的仙人,也并非三头六臂。”他的语气自然而然地放柔,眼也似含柔情,“但泽芜君确实是好看的,敛芳尊初次见他时,便将他错认是仙人了。”
小姑娘惊呼出声:“哇。”
他轻轻一笑:“想来他是被美色所惑了,那时候的泽芜君穿着粗麻布衣,带了一堆重死人的古籍,脸上有灰土和汗,狼狈得很。可就是这样,敛芳尊也恍恍惚惚地以为他是仙人,从天上不小心掉下来的。”
“泽芜君留在他家中避难,衣裳不会洗,饭菜也不会做,还要逞强,他替人算账回来,就看见泽芜君举着破了个大洞的衣裳,一脸茫然地观察。走进厨房,又看见锅铲坏得不成样子。”
“敛芳尊当时就在想,这个仙人呀,怕真的是要上天。”
“后来泽芜君回家里去了,过了很久敛芳尊再次遇见他,白衣翩翩,清煦温雅,和同样尊贵的人站在一起。他还是觉得泽芜君是个仙人,这点从未变过,只是仙人和他这等凡夫俗子,终究是有一道鸿沟的。”
“第一次和泽芜君并肩作战,敛芳尊在大敌前护住了他,战后,他在人前护住了敛芳尊。时间太远啦,具体的也记不得了,那天泽芜君身上的花香,就足够他记好久。”
“敛芳尊大婚,他送礼来,没有笑,没有说恭喜,敛芳尊心里藏着个很深很深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他。他们未曾疏远,依旧是涣箫瑶琴,诗画人间。敛芳尊建了个园子与他同住,听说蓝氏作息时间很严,他却总与敛芳尊夜谈甚晚。”
“睡在一起的无数个夜里,敛芳尊告诉月亮自己多想亲亲他。他不娶妻,也没有想亲敛芳尊的意思,敛芳尊还怀疑过他不举。”
“他们说敛芳尊做了很多坏事,大概吧,那就是个坏人吧,可为何是他来罚?敛芳尊不甘,想要他陪自己一起死,却舍不得。”
“敛芳尊以为他就这么死了,醒来时天光大亮,没有刀光没有血影,泽芜君睡在他枕边。”
小孩们纷纷伸出脑袋问:“是梦吗?”
他摇摇头,唇角笑意加深:“不是,泽君把敛芳尊找回来了。”
门被推开,来人是个温润儒雅的男子,俊眉星目,煞是好看,坐到说书先生身边,柔声问:“先生今天讲的什么?”
他笑说:“讲了仙人一样的泽芜君。”
男子愣了一下,道:“那也应该讲了敛芳尊的,大半辈子都联系在一起呢。”
他清清嗓子:“讲了,刚刚讲到敛芳尊娶了个洗衣做饭样样在行的夫人,生活美满。”
之前说泽芜君三头六臂的小子到现在才回过神来:“先生讲的爱情故事比话本里的好。”
男子愤而站起:“你乱说,敛芳尊是泽芜君的!”
说书先生笑,大方地去牵他的手:“二哥今日做了什么吃的?我好饿了。”
他们一起往外走,男子说着菜式,惹得说书先生肚子咕咕叫,他便伸手摸了摸,笑了:“叫你不早点回家吃饭,这么大了还要二哥来寻,活该。”
说书先生嗔怒,瞪着杏眸拿箫戳他的腰。
男子夺过箫,神情无奈:“裂冰怎可这般使?”
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融洽得似谁也插不进去。
走到楼下,那小姑娘跑着跟来了,说书先生问还有事么?
小姑娘看着他的眼睛,道:“敛芳尊不是坏人,他,他保护了我们,他一定要幸福啊。”鞠了一躬,迅速跑远了。
蓝曦臣担忧地看着眼眶红了一圈的人,正要安慰,金光瑶却弯起唇,道:“这小姑娘听完故事竟能猜出我的身份,二哥,果然喜欢你的人都是不一般的。”
蓝曦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疑惑:“她同你说了其他的话么?”
金光瑶不答,催着他回家:“好饿好饿了。”
“不管谁说了什么,我都是你的。”蓝曦臣认真道。
金光瑶松开他的手就跑,他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气笑了:“阿瑶你个馋猫。”三两步追上去,重新牵起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