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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间(一)

崇宁

吴姓阿女蒙冤魂,造孽歹人仍未知。暂将风月放一边,待雁归时轮因果。

1

时雁是只新来的鬼,还是只丫头片子鬼。

时雁记不清自己昨天是怎么死的,只记得自己就死在这破破烂烂的灶王爷庙边上。

也不能说有多烂吧,也就到处都是蜘蛛网,阴森森的,鬼气冲天。

话不能说太绝,还是要给人家灶王爷点面子的。

也许是因为自己刚刚当鬼的原因,时雁还不习惯这种轻飘飘随时要被风吹走的感觉。

你个小丫头,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呢,我一个老不死的都还想多在人间多活几年。

时雁扭头一看,差点吓得掉在地上。

是一个杵着根粗树枝的老婆婆。

婆婆您这么突然蹦出来可把我吓到了。

不过,您说的也对,我也想多活几年,我爹我娘干不了重活累活,还得指望我呢。

看你这样子,老婆婆严肃地盯着时雁,盯得她心里发毛,你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忘了也好,没仇没怨的,多好啊。

老婆婆的笑声把庙里墙上的灰都给震下来了,落下的灰变成灰色的烟腾空而起,随即时雁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凄叫声,一群黑色的蝙蝠冲破烟尘,飞向天空。

看来做了鬼还是不容易。

呦,来了个小丫头,当鬼的感觉不错吧,还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

感觉……一言难尽。

老婆子,来了新人怎么不叫我。

老头儿乐呵呵地从蝙蝠刚刚呆的地方慢慢走出来。

我还得回人间去,时雁急了,我不回去干活,日子也不会好过。

得,还是个当奴才的命,老头子你别逗这丫头。

我得回去。

你这样回去可不行。

还需要什么?

一具肉身,一点人的阳气,还有一片影子。

阳气和影子我和老头子都能送你,但肉身……

你们没有可以用的肉身吗?

在那儿,老头儿往左手边一指。

时雁转过身,只见一个女子背后身中一剑,趴在寸草不生的泥地上,嘴边残留的血已经变黑变干,尸体泡在血泊里,看一眼就瘆得慌。

时雁愣了一下。

那是她自己的尸体。

2

时雁一回到林府,小梨就拉住她穿过花园:“时雁!三小姐要被宫里带走了!我们得去送三小姐!”

嘴上说着送小姐进宫,其实她俩都想看小姐的笑话。

林家三房的长女,可以说对下人不是一般的狠心。

时雁和小梨终于赶到了林家大门口:“三小姐!”

已经被圣上旨意昭进宫的林月云又惊又喜,心想圣上总算开窍,肯昭自己进宫了。

成了圣上第一个昭进宫里的女子,那必定是无上的尊荣和宠爱。

她也将成为爹娘的骄傲,林家的骄傲。

可总算等到能扬眉吐气的一天了。

“三小姐!”那熟悉的声音让她几欲失声尖叫,一下子把她拉回现实。

林月云尽力挤出一丝笑容,转身笑道:“时雁小梨,你们来了,这次我先进宫,如果可以的话,再把你们接过去。”

那虚伪做作的样子看着实在让人别扭。

“是,三小姐。”时雁小梨齐声回答。

3

“你和那大理寺的杜麟,究竟是什么关系?”

眼前的男子毫无半分怜爱,只是冷眼相待,甚至——

甚至还问她和别的男子有什么关系。

看来陛下并不是因为对她有好感才让她入宫。

林月云捏紧衣裙。

“陛下所说的人,月云不——”

“你想清楚了,如果你是为了想进宫欺瞒朕的话,断了这个念头,想清楚了再说。”

这话如同五雷轰顶,把林月云砸醒了。

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月云……月云是认得这个人的……”林月云倒抽一口凉气,跟只筛子抖面粉一样不停地抖啊抖。

“这个人死了,你知不知道内情?”

“死了?死了……”

林月云眼珠子瞪得老大,本就白皙的脸泛着青,表情呆滞,就像一幅画。

“怎么……怎么就突然死了……”

司城看着这个满头插着华丽珠钗,妆容精致的林府小姐,叹了口气,这是又要疯了一个的节奏么。

“林月云与大理寺官员有私,回林府后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出林府。”

帝王停顿了一下:“林月云,回去后不许自我了结,否则林家几十人就要为你白白送命。”

4

林家一百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业,要是毁在她这个不孝女手里,那她真是死一百遍都不能让先祖泄愤。

林家几十人的性命一下子压在她身上,林月云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背都弯了。

“小心!”林月云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姑娘你没事吧?”蔺羽扶住她。

虽然她之前每次进宫的时候都规规矩矩的,看上去很端庄,很有名门贵女的样儿,但她这一次看上去真的可怜兮兮的。

“我没事,你帮我带路吧。”林月云的声音都比之前弱了一大半。

5

林月云回来之后,林府都比平时热闹了一些。

“我叫你平时出门玩出门闹!你个白眼狼活了十几年还是白眼狼!不改性子!”

“林家有你这样的,我真是愧对祖宗!跟外男有私,败坏我林家名声!”

“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这次还是圣上发现的,还要连累你哥哥弟弟考取功名,有你这样不知检点不知羞耻的姐妹,以后他们在官场怎么往上爬!”

“还有你那些姐妹,一个个从小就开始念书写字,一个个多出色,你这一搞她们以后嫁人都得自降身份,那么多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跟外男厮混时能不能先想想其他人,想想林家!”

啪啪啪,一鞭又一鞭,打的林月云后背鲜血淋漓,林月云也是惨叫不断。

“林家的儿女,兄弟姊妹都要齐心,林家的祖训你倒忘得,忘得干干净净!”

好一个干干净净。

时雁和其他姑娘都在一边看着,小梨吓得躲在时雁背后不敢看。

“别怕。”时雁握紧了小梨的手。

在院子中间用鞭子抽着林月云的,就是林家三爷,林锦华,也就是林月云的爹。

“爹——我错了!我认错!我认错!饶了我!呜呜……”

许是鞭子挥了好久,林三爷也有些累了,该发泄的都发泄完了,一把把鞭子甩到地上,惊得一旁的丫头女眷赶忙往后退。

毕竟是自己亲女儿,虽做了败坏家风的事,还是不能活生生打死。

“月云她爹!别打了!孩子细皮嫩肉的,经不起你这么打!”

从外边刚刚赶回来的三房媳妇,也就是林月云她娘,赶紧叫下人把鞭子拿走,用力抚了抚林三爷心口。

“看什么看,都不干活的啊!”

大家赶紧做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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