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之时南昔便随着司空无笙一直向东漂去。一整天过去,终于在几近黄昏时到达了忘川天河。顺着忘川天河一路顺流而下可见河面上漂浮着不少精魂所聚成的生灵,将这条河点缀的如梦如画。这些精魂正要经历分离、重聚、衍生、洗涤凡尘、总前世,有者慧根可观被仙山所收潜心修习可坐化为仙,有者再度尘世生来还是凡人,有者恩怨未了留在幽都化身为鬼,有者贪嗔恶全不得超声或损了根基只得为妖,这些皆是忘川的差事。
西面的落日半个浸在海中,还有一半映射在海平面上。海面并不平稳,几番波浪荡的那残日摇摇晃晃,像皱起的纸那样铺在海上。南昔喜见幽都之美,确实与从前印象中不差,仿佛从前这般美景就已是经历过一样。
船头所指处出现了一座白色的宫殿,在落日的余晖下美的有些不真实。整个天府像是披着一身红霞色的衫子,若隐若现的在落日余晖当中。
“那便是忘川天府了。”司空无笙揽了揽飘在空中的长袖说道。
南昔清楚地看到司空无笙水湾眉下一双生的极好看的铜绿眸浸润了这一万年的所有苦涩,在下船的那一刹化为泪滴落在那滚烫的夕阳里。
白玉石门下立着两个守卫。
“我乃玄冥山城的城主,求见河神。”司空无笙亮出腰牌。
那守卫便进去通传,不一会就将二位请进了大殿。
大殿上坐着的想必就是忘川天府的主人,河神殇羽。
南昔总以为这河神必定是那三头六臂给人那种威如穷奇的感觉。可没想到这河神却是一位翩翩君子,一身铅白色的长衫绣着金纹,墨色的长发一半留在腰间一半盘在头顶用一支玉簪簪了起来。案上文书堆积,挡住了殇羽的下巴和脖颈,待他起身后才见他修长的脖颈和一副薄唇微微扬起。
“玄冥山城主司空无笙见过殇羽上神。”司空无笙铜绿色的眼眸盯着殿上的那人缓缓作揖道。她扑扇着睫毛,一双眼睛不知该不该盯着那人看,可是还是不愿移开。
整整一万年的等待,在此刻这样安静无比的大殿内全部注入了那沉重的呼吸。
所谓的一眼一万年,也不过就是此时大殿内静的只能听到烛油滴落的声音,司空无笙看着他,就多么希望这一眼望去就是下一个一万年。
殇羽起身绕过身前的桌案走下台阶,对司空无笙说道:“城主无需多礼。”
“城主到访,有失远迎。”
司空无笙嘴角抹开一丝笑意,温声回道:“无笙路过,听闻小镇上正在举办桂花节,一时好奇所以就想留下看看。”
“城主作客,忘川天府自当欢迎。尤凌——”
殇羽对身边的一个叫尤凌的人说道。“带城主到后院小轩住下。”
“城主,这是府上主事,他会为你安排妥当,缺什么少什么你都可以问他要。今日城主舟车劳顿,先歇下吧,等明晚我在府上设宴请城主共品桂花,如何?”
司空无笙拱了拱手,“多谢河神安排,只是我此番来还带了位朋友可否一同与我在贵府住下。”
“无妨”
司空无笙走出大殿时,余晖刚好探过屋檐悄悄地披在她凤仙粉的襦裙上,阳光下她那藕色的流苏在风中微微地荡着。她低眉浅笑,眼神也是极致的温柔,清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她的眉眼。
既明轩,三个大字挂在院子的门口。看来这便是尤凌为她们安排的住处了。
这院子不大却装饰的十分淡雅,院中植满了桂树,桂香四溢,想必是别有用心了。
南昔跟着司空无笙住进了既明轩,安顿下后司空无笙便回到自己的屋里休息了。南昔闲来无事,便打算四处转转。忘川天府坐落在一处山腰比邻着忘川天河,日落时偶有清风穿堂而过吹起了侍女的衣衫和身上的丝绦。听说此处是玄冥上神主事时建造的仙府,与凤凰宫相比确实是小了点,但府内没有过多奢靡之气,反而府内陈设可显上神心境,一草一木都是用心良苦。
出了既明轩向北西有一座小山丘,南昔顺着山上铺着的石板路提着衣裙上了山坡。山坡上种满了高耸的树,将整座山围着,只有一处深幽的小径通往树林的深处。林深处坐落着一处院子,正门上方挂着牌匾——知忆轩。
知忆轩的正门显得十分破旧,门口处也长满杂草。南昔意识到这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主人了,也是这样偏僻的院子里也不会住什么人。
南昔好奇地推开了院子的大门,木门响起的声音令南昔感到阵阵不安,可好奇心驱使下她还是跨过了门槛穿过了穿堂,走进了院子。
这座加在两山之间的院子有一面朝向山崖,夕阳穿过院子落在了南昔的脚边,同时也照亮了院中画板上所有的画。画板零零散散地放在院子中,有的放在廊下有的靠在石桌旁。所有的画都是画给一个人的,南昔仔细一瞧这画中所画并非他人,正是自己,虽然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可这画上的人与自己实在是太像了,若不是画中的女子眉宇之间有些凛然之气,当真分辨不出。
“是不是觉得你们很像,我也这么认为。”
南昔回过头见殇羽立在廊下,夕阳照着他的半张脸,他玄青色的眸子显得格外有神,比起刚刚在大殿中的那般翩翩君子,此时的她只让南昔觉得后背一阵寒意。
“南昔,不知还请上神赐教。”
“你叫南昔,你就是随着城主一同来的朋友吧,你一个仙族人为何到幽都来。”
“南昔是瑶山凤族淮湘上神之女。我娘亲她仙逝,我要想到忘川天河找到我娘亲的生魂,所以才来此,绝无恶意。”
“潺渊上神他就这么让你一个人过来了?”
南昔只觉着这话听着那么美好,脸颊也莫名有些烧烫“战神身份尊贵,南昔不敢随意高攀。”
“三音石都给了你,你还有何不敢。只是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这幅面孔。你看到画上的人了吗,你知道她是谁吗?”
“是香薷上神吗?”南昔靛蓝色的瞳子里闪过一丝的无奈。
殇羽抿了抿嘴,看向远处即将被海水吞噬的残日说道:“这座院子昔日是我师父玄冥上神的,可如今师父他走了就把这些画留在这院子里了。”
“玄冥上神?他也心悦香薷上神?那碌砄上神也是?”
“原来你已经见过碌砄,难怪你清楚自己和香薷上神长得很像。我师父玄冥上神是上古时期北方天的掌令使辅佐北方天帝。至于碌砄,他不过女娲座下奉命看管十方神器的大器司。”
“那香薷上神她又是何人,为何我长得如此像她却少有人告诉我呢?”
殇羽转过身来,面向南昔,“香薷上神是上古时期女娲娘娘身边的掌令使,同时她也是你们瑶山凤族的第一代凤皇,只是香薷上神在五万岁时就死于上古浩劫所以你身边的人自然也从未见过她,怎会知道你们长得如此相像。”
“上古浩劫?玄冥上神也是因为这个离开幽都吗?难道他不相信香薷上神已经死了?”
“是,师父他的确不信。”殇羽叹了口气,“就像很多来忘川的人都是希望寻回自己亲人的生魂。”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玄冥上神和碌砄上神他们都活了下来,而香薷上神却死了呢?他们不是心悦香薷上神么,都没有搭救她吗?难怪如今后悔了。”
“我......我也不清楚”殇羽顿了顿“也许师父他......”
“也许玄冥上神真的在天下苍生与儿女情长中选了前者吧,他既然身居要职必然是有所顾虑的。也不知南昔揣测是否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