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远走他乡

　　过去中国的女孩从四五岁就开始缠足，直到骨骼定型后才解开，那个时代的女孩美不美就看一双脚，“三寸金莲”就是女孩炫耀的资本。

　　小脚是对女人实实在在的摧残，一双脚被裹成了小粽子，走路做事就实在艰难了。如果是高大壮硕的女人拥有一双小脚，可以说是寸步难移。我的妈妈也有一双“三寸金莲”，身材高挑，是实实在在的美女。今天她要带领我们远走他乡，这漫长的路，她吃得消吗？

　　在村口，姐姐背着我：“三娃子，快给二哥说再见，给他讲，我们过一哈哈儿就回来。”

　　我只以为是去赶场，还很兴奋呢：“二哥，我们去赶场买嘎嘎，你在屋里等倒起哈。”

　　我就弄不懂，我们只是去赶场，二哥为啥哭得这么伤心，妈妈，大哥，姐姐，也哭得很伤心？

　　姓魏的一家人和我们沾亲挂骨，也来送我们：“放心走吧，大姐，我们对他像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房租我们帮你收着，你回来的时候拿给你。”

　　为了让我们活着，妈妈下决心离开这里，把房子租给了别人。

　　二哥大声地哭喊着：“妈妈，早点儿回来哈，我不想留在屋里。”

　　妈妈强忍心头的痛：“老二，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找吃的了。”

　　姐姐说：“弟弟，我们今天只是去送大哥，很快就会回来。”

　　“你哄我，我晓得你们要走得很远很远。妈妈偏心，带着他们，唯独不带走我！”

　　“二娃，听话，过几天我们就回来。你是男孩儿，从小就要学会当家立业。”妈妈转过身给大哥和姐姐坚定地说：“走，快走！”

　　妈妈不愿看到二哥的伤心，妈妈不愿动摇了自己的决心，为了活命，必须下狠心。

　　崎岖的山路好难走，到了天黑，来到了嘉陵江边，上了一条木船。

　　这一天的路走下来，妈妈的一双小脚打起了泡，都流血了，她不吭一声。

　　亲朋好友给大哥找了一个好去处，就是在这条船上当纤夫，而且给船老板说了，只要有一口饭吃就行。

　　船老板一看，这么小的娃娃，啷个拉得动船咯，很不想要。旁边的老板娘说了：“算了算了，这家人太可怜了，就收下他在船上打杂。”

　　当晚我们在船上住下了。

　　嘉陵江两岸黑黢黢的，微弱的马灯在船仓里晃来晃去，妈妈抱着我坐在船头，一把又一把地抹着眼泪。

　　姐姐走过来：“妈妈，你啷个又哭了？”

　　“想你的老汉（爸爸），想你的弟弟，这一走，不知哪个时候才能回来哟？”

　　“妈妈，我们就不走了吧，你脚都流血了，在这里休息两天回家，到嘎嘎（外婆）那里还要走好远好远的路哦！”

　　“死女娃子，你晓得啥子哟，妈妈不走不行啊，妈妈没有能力养活你们。”

　　“妈妈耶，我们一家人啷个这么惨咯？”

　　心肠好的老板娘走过来：“小妹妹，莫伤心，快去睡觉，我和你妈妈摆摆龙门阵。”

　　老板娘说：“大妹子，你好坚强哦，一双小脚走了恁么远的路，你们还要走哪里去？”

　　“明天我就带两个娃娃去武胜的嘎嘎家，安顿好以后，我就去重庆找活路（工作），听说大城市找钱容易。”

　　“当然啦，大城市就是不同，现在又成了陪都，四方八面的人都往那里拱。不过大妹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去，那里危险得很，小日本的飞机天天轰炸，听说死了很多人。”

　　“为了我的娃，哪里顾得了这些。我一定要多挣钱，我们吴家不能永远都受穷，我一定要把幺娃培养出来，今后让他上学堂。”

　　“哟哟哟，大妹子，我真佩服你的胆量，不过我劝你，从这里赶船去武胜，你这双脚真的不能再走了。”

　　“姐姐，我哪有钱赶船咯，更何况赶船也要走一两天，我只想早一点把事情办完，早一点儿去重庆。我这双脚走路困难，我慢慢走就是了。”

　　第二天早晨天不亮我们又上路了，为了我们能好好地活着，哪怕是废了那一双小脚，妈妈也要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就这样，妈妈和姐姐交换着抱着我，背着我，走哇，走哇，一直走到第三天的下午才到嘎嘎的家，刚一进屋妈妈就倒下了。

　　嘎嘎是一个瞎子，一摸妈妈的脚，就痛哭起来：“我的哈（傻）女娃子耶，你简直是在拼命咯，一双脚都走烂了啊！明秀，快去找纱布和药来，把你妈妈的脚包起！”

　　我叫吴明华，我的姐姐叫吴明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