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哗然。
首席研究员统共不过几十人,对于研究员们而言都是烂熟于心的面孔;更何况,作为其中相对而言比较具亲和力的一位,张烨是各大学院近乎常驻的演讲嘉宾和诸多大项目的总负责人,在场一半以上的人不是他的学生就是他名下项目的参与者,更甚者二者有之。这位教授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显然是严谨、无私而亲民的。
因此,几乎所有人第一时间的想法都是——不可能。
话事人执锤敲打了数下。清脆的声音拉回神思,人们安静下来。
“你有什么证据?”话事者的声音仍不显波澜。和在场大多数人一样,他也算得上是是张烨旧识——或着说,整个国政院上下除了新人几乎没有不认识张烨的,想找个“避嫌”的都难——并且对此人的话存疑。不过,索要证据是例行环节,他需要公事公办,也必须公事公办。
灼灼目光一道道打在女人的身上,她低着头;作为方才同被予以论处的研究员之一,她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更何状,明明是他们违规跳过原先张烨与诸首席制定的方案而导致的事故,现在反而倒反天罡——莫不是想拉人下水。反观张烨,其一脸平淡,似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予——指控方看起来似乎比被指控的还要紧张,倒是新奇。
“……我没有证据。”
不出意料的回答。人们又窃窃私语,不少人对此面露鄙夷;张烨的表情并未发生什么变化。
还不够——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也都不是什么容易煽动的人。更何况,张烨的确太该死的做作了——贪污?私心?窃取成果?压榨成员?这个人根本不屑做这些。他孑然一身,除了那两个小崽子和这个国家之外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们根本找不到其他可以驳倒他的办法,只能从这里切入。要不是“那个人”要挟他们这次必须把张烨搞垮,他们本可以等更久。
“那么,此事将提交国政院监察委员会及科学院监察委员会容后处理,请被指控人在接受调查前保持通讯畅通,并留在本地接受监察委员会调查。如若指控不属实,则指控人将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话事人的语音仍无波澜。但有人突而激愤不已,破口大骂其无耻行径;也有人徒增怀疑,暗地里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张烨仍然没什么反应;他心知,不论是故意煽动气氛的“正义者”还是被推上台前的闹事者都并不是最有力的那一波攻势;是故前面的小卒不必理会,他连多余的表情也懒得施舍。
男人自然看出他的不屑,心里又将他咒骂数遍。
“你们要证据?”他扯过自己桌面上的话筒,“哈!光风霁月的大首席一派云淡风轻什么都好,对战友的遗孤的托孤和我们尊贵的小公主更是尤其。你没胆子认,光会利用我们这些家长与你相同的爱子之心?”
场内寂静了一阵,人们将这话里的阴阳怪气咂吧一番,品出了一些别的意味。别有用心的人便开始散播怀疑的种子。
话事人皱着眉敲了敲法锤,“肃静!”
人们压低了声音,会场内似有窃窃私语。
“指控方所说的证据是?”话事人直截了当,并不放任他继续喋喋不休,“你所言或为动机,但并非证据。”
“别急,话事人大人。我们一桩桩来算。”男人阴沉着脸。
“三十年前,张烨首席的四名战友在前线牺牲,留下两个孩子。你们一定听说过他们——张煜张霁,那可是十几年前科学院的大红人,多少人猜测的新晋首席。”有人点头附和;在场不乏有与之交谈过的人,资历稍老一些的没人不记得这一对当时的双子星。
“但你们可知道,这次事件唯一一个受轻伤的小崽子是这对双子星的儿子?”男人冷笑,“那对双子星陨落有些年头了吧?没想到新公认的双子星里头居然还有他们的结晶。”
“不过诸位想想,这新双子中,叶岚公主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可这个小崽子是哪路出来的?在场诸位的孩子在国立一二级的不少吧,几年前可从孩子嘴里听过他的名头?一个在国立一级都出不了成绩的小子这几年凭什么就突然出了名了?双子星可不是什么容易获得的荣誉称号。而且我没记错的话,负责评级的就是首席研究员们?”
这一言似是激起千层浪,尤其是末席的范围内人们窃窃私语;首席位上的诸位倒是没什么动作和表现,反倒是冷笑者居多——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没见到真正的证据就对战友抱有疑虑,在战场上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做法。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对自己问心无愧,这些流言蜚语便算不上有力的攻击。
张烨自然也没什么表情。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证据。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提示。”男人故弄玄虚,“最关键的还是得交由时间——说回那对旧双子星。风光无限的年头里他们居然离开了科学院,去野外寻找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据我所知,他们之前在研究所里似乎是发现了某种奇怪的东西,检测出了从未见过的能量波动。但他们既没将这事的结论以任何方式提交科学院,也没再提起,而是完成一级研究员考核后就自行请辞,跑去周游世界了。几年后他们被杀害,官方给出的结论是为了劫持他们的研究成果,但在公开的已合并如其他项目组或以他们的名义提交的研究成果中居然也没有这个问题的任何相关论述。诸位不觉得奇怪么?”
有人似是回忆起了之前二人拿着数据问东问西的事情,声称确有此事;有人似乎联想到了其他事情。
“诸位再好好想想,那小崽子被评为新双子星的最大原因是什么?”男人冷笑,“‘第九研究所’新建成可没多久。时空理论……哈,诸位都研究不透的东西,这小崽子凭什么在短短几年内有了突破?张烨首席制定计划,让那小崽子的飞车给参赛组员保驾护航的意图又是何在?!”
这番话的指控意味十分明显了:张烨将旧双子星的研究成果偷偷安在其子的名头上,并且意图操控守护者选拔?!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即使是话事人的敲锤也似乎不管用了
“烨啊,”首席座上倒是一派云淡风轻佁然不动,张烨近旁的老人缓缓道,“这是冲你来的,却也不是冲你来的。你打算怎么办?”
“杂音罢了。荏老无需多虑,两个孩子不会受到影响的。”男人轻松地笑笑;说实话,这样的指控除了满足人们的臆想之外并无实际用处。几乎没人知道,虽然他有到场和参与调查,但当年张煜张霁的研究实际上并未过他的手,且从现场到后续的环节都有国政院记录仪的跟进。他故意制造假象,实际上本也是一种保险和排查。整件事对他而言,顶多就是停职一阵,麻烦点而已。要考虑的一是如何把昭儿撇出来——不能影响他的考核,二是这群闹事者背后的人——他有预感,这与害死二人的是同一批人,且他们未必不知道他参与调查实为假象。
那批人也许只是为了弃子才把他们推出来。毕竟这些蠢货留着便是祸患,不如送出来撇清自身,再恶心一下自己。
早已拟定好的台词和布置。他拉过桌上的话筒正准备发话,结束这场闹剧——
“一级研究员原来只有这样的水平?造谣生事,引导气氛,妖言惑众?”
清脆的女音响起,没借用任何器械确使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寂静了一瞬,视线转向入口处的台阶——
粉紫色瞳孔的女孩身着国政院正装满面严肃,后面跟着的是身着研究院服双手插兜,满脸漫不经心的男孩,肩上停着青绿色的犀牛形爆裂飞车。
“现在当事人都到齐了。”女孩冷笑道,面上却无一丝笑意;她略微歪头看向场中站着的男人,“我们来好好谈一谈吧。”
“关于你所谓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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