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无疆不理,心中捧腹,自己装的这么贤惠,他华凌君好意思翻脸?于是又假装自言自语道:“一定不小,我肯定拿不动这鼎,应该……还有别人……”说着将头埋入被窝,“会不会,还有人……也被灭门了?”打了一个呵欠,感觉心满意足,便无忧无虑的睡着了。
第二日,二人向退臧真人和汀州君辞行。
汀州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师父面若寒霜,仿佛对华凌君此次下山很不赞同。华凌君不言,只带了桑无疆转身离去。
桑无疆最喜游山玩水,算算日期离九尊聚首的时间尚早,于是也没那么着急。
他从下界上来,记忆受损,对桑家灭门他也一直没有非常难过的感觉。于是以步行代替御剑,一路玩耍,慢慢向兖州进发。华凌君从来都由着他,从入天门便如此。某时桑无疆心中也有疑问,他貌似没什么目的,倒有大把的时间陪他闲情逸致四处云游。当真神仙好呀,神仙乐逍遥。
华凌君颀长挺拔,清绝出尘,所过之处皆被艳羡的目光包围。貌似他也习惯了,总是目不斜视平静走过,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桑无疆心中不免自豪,跟着这么一个人人艳羡的世家公子走在一路,自己脸上都跟着沾了光。他是个颜控,但凡漂亮的,他都喜欢。自然想着法儿的与华凌君亲近,亲近再亲近。不过下山后,甭管桑无疆找诸多借口耍万般无赖,再不可能像在退臧山那样,两人同睡一个被窝。没来由的桑无疆失落了好几天,他就是喜欢跟他在一起,尤其那场春梦以后,感觉比以前更亲更近了。当然在现实中,他一直老老实实,也着实不敢造次,这华凌君处处都强他一头。
这天二人来到一处客栈,正碰到洛近贤一行。
桑无疆笑道:“尊主在此等候多时了吧?”反正他失忆,大不了被捉住实话实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忘了就是忘了,也没啥好躲。他想的坦然,不想身边华凌君二话不说拔剑就上。
洛近贤沉声喝道:“这下了退臧山,就不会有你师父再护你了。”一挥手,身后数人跃上,华凌君眉头也不蹙一下,直接挺剑接招,凌厉诡谲,与他平时出招判若两人。
那洛近贤像是被惊住了,失声道:“你居然偷学禁术?”
华凌君只几招便将洛近贤手下撂翻在地,收招稳稳站住,冷冷道:“你不也在炼魂!”
洛近贤闻言,笑笑,正色道:“你堂堂世家公子,不听师父教导,这十八年你可算辜负了他。”
“十八年,他可没告诉我还有你这样的姑父。”
洛近贤泯然,“你兄长比你纠结,他姑且放下了,你还执著?”
“他是他,我是我。”说着长剑一探,直接向洛近贤杀去。
桑无疆在旁看得瞠目结舌,他以为华凌君此次下山是为了保护他,原来是冲着洛近贤来的。听他们方才那一番话,貌似他们还是亲戚。这可热闹了。怪不得总传言说华凌君是世家公子出生,原来还真与世袭九尊有瓜葛。
洛近贤手下已被华凌君打的趴在地上动惮不得,虽然人数众多,但在华凌君面前有近乎于无。
估计是洛近贤自己也没想到华凌君武艺精进如此,一时大意,带的手下个个熊包,不得不亲自迎战。
那洛近贤配刃——止音,曾是退臧真人所用,沉色亚光,剑锋钝厚,但所过之处皆有一丝暗痕,微微透着绿光,让人不寒而栗。惊鸿每每与之相碰,都会震颤不止。华凌君几招下来,虎口发麻,那剑听他兄长说过,果然名不虚传。他凝神静气,忽然换招,避开止音锋芒,展开身形游弋,随形切入惊鸿剑芒翩然踏飒于洛近贤身侧,招招致命。洛近贤大惊,身形立马乱了。此时一红衣女子瞬时出现接了华凌君杀招,华凌君一声怒吼:“走开。”那女子便直直飞了出去。洛近贤得这喘息,纵身跃出华凌君剑阵,欺身向前,将桑无疆制住。
华凌君侧头微微冷笑,“堂堂一世袭九尊家主,竟抓个不相干的小人物做人质,这脸你也算丢尽了。”
洛近贤不答,探出一张符篆。不想华凌君出手迅捷,欺身上前,却见紫影一闪,二人近前被制住的桑无疆瞬时没了身影。
洛近贤愕然:“这也是炼魂术?”
华凌君嘴角一弯,“看来这炼魂也分三六九等,各中高低。”
洛近贤涩涩一笑,好整以暇的找了个座位坐下,叹道:“看来是年纪大了,这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说着转头看向华凌君,“你也学了炼魂。”
“没有。”
“那……”
“一个朋友。”
洛近贤冷笑,沉吟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你心结,当年我是夺了你韩家司徒鼎,你父可不死,但他太过骄傲,誓与这鼎共存亡。这可能就是你们家族的荣耀吧。要说我杀了你父,不如说我杀的是你们韩家引以为傲的世袭荣耀。”
华凌君昂首不言……
“这名与利向来乱人心智,包括我,也逃不出。你师父怨我,你父怨我,你姑姑也怨我……可当时年轻,就认准了。”说着抬头直视华凌君双目,“你是要取我性命,还是要鼎……”
“两者都要。”
洛近贤不禁冷笑,“你不会的,师兄教化你们十八年,早没了争夺心。你只是茫然,与你兄长一样。杀了我,手上沾了血气,死人却不会复活;不杀我,却心有不甘。那鼎是蠢物,拿了它累赘。师兄果真教的好啊!”
华凌君面色一沉,喝道:“住口。”
洛近贤嘴角一弯,慨然道:“行,我在这里等,等你想好了动手。”说着朗声招呼小二上酒。那小二吓得直哆嗦,哪里敢过来。洛近贤扔给他一袋银子,叫道:“挑些好食上来,我要与这公子把酒言欢,剩下的权当赔偿了。”
华凌君呆立片刻,转身离去。只听洛近贤在身后大笑,“师兄教的好啊,两徒弟是越发的长进了,哈哈哈……”
华凌君温怒不言,快步向城外走去。城外杜风吟和桑无疆见了,高兴的上前打招呼:“华凌君。”
那华凌君脚步不停,只抛了句:“就此别过。”便匆匆走了。
桑无疆一脸诧异,他还没见过华凌君如此心烦意乱。回头看杜风吟,杜风吟摇头,二人一时不知所措。
对桑无疆来说,这华凌君向来对他还算温和,可现在才明白,若华凌君不想与人靠近,连机会都不会给你。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桑无疆与杜风吟找了几日都不见华凌君半点身影。
“你不是魂么?来去自在!”
杜风吟为难,“华凌君修为高深,只要他不想,旁人就近身不得,何况我只是一个邪物。”
“……是不是回退臧山了。”
“有这可能。”
桑无疆颓丧,他总不可能返回人家地盘再把他叫出来吧。哎,算了,他估计遇到什么事,不想说。可惜他们相处那么久,他对他竟然一无所知。也是,他们萍水相逢,他把他当朋友,人家可不一定。桑无疆失落了几日,瞬时又快活了。他本天性开朗,遇到什么不过两三日的烦恼。朋友有的是,只要他想结交,凭他热情开朗嘴甜人美,哪里交不到?切,谁离了谁不行?
杜风吟寡言,不但寡言还寡影。没事从不现身。自从华凌君走后,他全靠杜风吟,期间桑月明追了好几次,同样是炼魂,他所谓的哥哥阴鸷得多。每每他一现身,杜风吟就疯了似的跟他缠斗,追的满世界的跑,委实让人想不明白。照理说打退了就行了呗,用得着这么没日没夜的追么?害的他每次都孤零零一个人。哎,算了,这些人指望不上。想那华凌君是为了洛近贤留在他身边;这杜风吟估计也是为了追着桑月明打才留在他身边的。他总算想明白了,这莫名其妙的敌人越多,身边莫名其妙的朋友就会越多。可笑不可笑,没有一个人是因为他这个人才真正想跟他做朋友的,哪怕他热情开朗人美嘴甜。
七、小雅
兖州地界。
未名庄。
说是未名,因为此处确实没有名字。村子过去也繁华过,如今,早已没有人居住。桑无疆到这里时,已是半夜。来之前,有路人传闻这一带闹鬼,桑无疆本就是个修行人,闹鬼好啊,闹鬼有利于修行他的灵力,提高战斗值。话说这上天界以来,他唯一甩出去的符篆就是贴一头畜牲,所以说同伴武力值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一点发挥的空间都没有,人生不进则退,灵力不练则无,如今他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
桑无疆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于是猫着腰钻入村庄。
夜色阴沉,有几声不明的尖啸,估计是什么鸟类作怪。桑无疆不去理它,只捏着符篆警惕的一家一家的搜。但凡修行人对鬼怪邪祟最是警觉。
那些屋子全部空荡荡的,久未修缮,总有奇怪的东西落下,砸在地上,发出突兀的怪声。偏乌云密布,时时遮住本就可怜的月光,所以桑无疆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亮,来回闪回了好几次。饶他在下界也算除祟高手,这时也被吓得头皮发麻。
前面似乎有个人影,突然想起一人,桑无疆小声道:“杜风吟,是你么?”
虽然都是邪祟,貌似杜风吟要亲切的多。
那人影掩在夜色中,只朦朦的看出个人形,桑无疆正要上前,忽听身后一声:“定!”
身上突然被贴了一张符。低头一看,那符篆兀自在他肩头被风吹的哗啦直响。
那声音继续道:“我定,我定,我定定定定定……”桑无疆哑然,身上从头到脚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符篆瞬时贴的密密实实,活像个鸡毛掸子。只见一众人等,从夜色中忽的跳出,当前领先的兴高采烈跑到他跟前,“哈哈,逮住了!”
桑无疆忍无可忍,顺手将自己的符篆往那人额上贴了一张,喝道:“我定!”
那人一脸诧异,“你不是被定住了么?”
到底谁被定住了?桑无疆怒不可遏的看着来人,那人果真动不得,只一张嘴巴还利落无比。“不可能,不可能,我贴了那么多张!”
“你是不是猪啊,老子混迹多年还从没看到过你这样抓祟的。”
突然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跑上前,帮那人把额上的符篆扯掉,慌不迭的向桑无疆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家公子修行尚浅。”
“他不是修行浅,他是脑子有病。”
“是是是……”
那公子身上符篆被解,终于自由,不服道:“跟他道什么歉,谁刚学时不这样,早晚有一天,我会成功的!”说着傲娇转身,一挥手,“我们走!”带着一帮人消失在夜色中。
嗨呀,我靠!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桑无疆扯下浑身的符篆,又好气又好笑,总之呢,今晚这村庄的邪祟只能归他一人了,这草包能逮个兔子,都算他本事。
谁知,一晚下来,满村子都是那草包的声音:“我定我定,我定定定定……”本事不大,手脚还挺勤快。这么一折腾,就算这村庄有邪祟也被惊的躲起来了。桑无疆一无所获。
好不容易折腾到天亮,却见那草包带着他的家丁在小河边休息。
我靠!不是吧,真是哪里都有他。
不想那草包看见他,热情的向他打招呼:“喂,你逮到几个?”
桑无疆不答,他也着实累了,走到河边捧了一口水喝,顺便洗了洗脸。
“我逮到一个。”
桑无疆诧异!
那人傲慢的晃晃他的锁灵囊,里面确实有点东西。
那先前的家丁悄悄指指另一人,“他逮的。”
桑无疆顺他手指方向,一个面色青白有些单薄的少年,向他点点头,笑着摊手。
“喂,你逮到没?”那草包还在问。
桑无疆没好气的说:“逮到一个,在跟我放屁呢。”
那人一怔,怒道:“你说啥?”
倒也不傻。一众家丁止不住低笑,那人恶狠狠扫了他们一眼,大家赶紧闭嘴望向别处。
“哼!”那人愤恨起身,走到小河边洗脸去了。
那少年起身向桑无疆走来,作了一揖,道:“青州司徒鼎洛氏,洛斐。”
“他?”
“不,是我。他是冀州司徒鼎封氏,封君宝。”
“哦,原来二位都是世家子弟。扬州昆山花族桑夷一脉,桑无疆。”
“花族,花族会使符?”
怎么他还有门第成见?
只见那洛斐低头想了想道:“那公子了不起。”
“为什么?”
“因为我们修行全靠家传绝学,而你,是开山立宗自成门派。”
桑无疆点点头,“那倒是。”心中给他捧得欢喜无比,这孩子虽然单薄瘦弱,但说话很讨人喜欢。他看看那草包,指指自己脑袋。
那少年心领神会说:“不是,他不喜用功,家人又宠溺,整日里胡闹,所以耽搁了功课……”
“你们说啥呢?”那封君宝洗了脸,看他们两人凑到一块儿,远远喊道:“洛斐过来,不准跟他说话。”
那叫洛斐的向桑无疆眨眨眼睛,“来了!”起身向他跑去。
那封君宝嘟囔着嘴向洛斐撒娇:“你们肯定又说我坏话了。”
“怎么会呢?”洛斐笑道:“你早早用功,今日就能把他定住了。”
封君宝愤恨的向桑无疆这边看了一眼,道:“早晚我把他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