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勋这个漂亮男生总是让人又爱又恨,让人爱的是英眉朗目又未脱书生气的青涩,同样的学生制服,春夏的白色衬衫,他穿就能让人想起一切关于阳光的美好事物。但那朗目没有一点光彩,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白色衬衫的背影总是形单影只,浑身的孤高与疏离杀掉了多少粉红色少女心,利落而无情。虽然大家都一样没有机会,有些自尊心稍强的女孩子被卷了颜面仍颇为恼怒,有时会和朋友闺蜜说些抱怨,可是每次看到那张俊脸都会心动。帅气如他,实在让人爱不彻底,恨不干净。
日头渐渐变长,融化了白雪、成熟了向夏季过渡的希望,春日里的放学时间余晖还在,撒向空空的教室和还在座位上与一道难解的数学题较劲的女孩。原本也不是会拖延放学自由的人,今天莫名地升起一股倔强,非要把它弄清楚不可。握着笔在草纸上画来画去,专心致志与那绕来绕去的逻辑和公式作斗争,全然不知有个人正站在身边观察她。秦洛是自尊心比较强的那类女生,脸皮也薄。笔下解不开的这道题是她和好朋友一起去补习班老师布置的,在补习班的时候有一个概念总是没弄明白,没有完成老师出的一道检测题,但一同补习的闺蜜解的很顺畅,对秦洛来说是很折面子的事。而现在竟然被相同的概念绊住,越算不出来越觉得丢脸,于是干脆抽抽嗒嗒的哭起来。直到突然伸过来的面巾纸把她吓了一跳,才注意到原来旁边一直有人在。等到看清楚那人后,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连啜泣都停止,接过纸巾赶忙低下头,慌张地说了谢谢。毕竟谁都不愿意让喜欢的男孩子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吴世勋没说话,到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把被困在秦洛面前的本子从她手臂下抽了出来,在径自拿过她手中的笔时不经意碰到了她的手。多么微不足道的碰触,却让女孩子从指尖麻到心里。吴世勋只管低头解题,而秦洛既惊的手足无措,又满心的甜蜜。吴世勋可是从不会主动跟女生说话的人啊!现在竟主动坐到我身边,拿着我的笔,在我的本子上解我的题。简直像做梦一样不真实,比小时候看过的童话还不真实。
很快的功夫,吴世勋就把笔放到本子上然后推给她。
“谢谢你……”秦洛腼腆一笑,重新拿起刚刚吴世勋用过的笔,上面还有他的温度。
吴世勋还没打算起身,一只手拄着头,歪着身子看着女孩羞红的脸,视线移到了她的胸牌上。
“所以,这道题为什么会困住你了呢?秦洛同学?”
秦洛震惊的看了吴世勋一眼,又迅速把头低的更深了。
“我……这个概念总是不会……”
“你坐过来点,我教你。”
这是她第一次与吴世勋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却更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得落日余晖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不是变得更清晰,而是更神圣。少女朦胧的爱恋变得具体,而此时她把喜欢的人奉为神明,喜欢就飘到了更高的位置,变成了虔诚。她想把眼前的一切刻在脑子里,甚至吴世勋的话音在教室里产生的回声都要收进瓶子里,以供反复回味。
在这个认定憧憬完全可以变为现实的年纪,是不会探究原因也不会在意结果的,秦洛是如此,但吴世勋是例外。他的年纪和情感是错位的,他在更早的时候憧憬过,也比别人更早醒来。小孩子必定会长大的,社会会教给他们新的生存法则,然而对吴世勋来说讽刺的是,这法则却是由父母早早的教给他。
这一夜秦洛抱着娃娃怀着说不尽的喜悦做了一个好梦,第二天抱着从未有过的积极和兴奋冲往学校,这劲头给家里正吃早饭的家人都吓了一跳。
“这丫头什么情况?”秦洛的哥哥秦晓阳一头雾水的看着妹妹急冲冲的背影,突然感觉头被狠敲了一下,捂着脑袋哎呦一声,回头瞧见他爸爸举着筷子对他呵斥道:“什么什么情况,你还不跟你妹妹学学,今天再敢逃课我打断你的腿!”
她幻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吴世勋还是对谁都那个样子,也没特意看她一眼,没有任何交流,就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像她一个人在教室里打了个瞌睡做了个梦。她甚至把本子翻了出来,上面留着吴世勋在上面演算的证据。不是梦,吴世勋安慰过她的,教过她这个概念的。那为什么?
秦洛回到家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起自己的脸。她算不上漂亮,就是个很普通的姑娘,与很有男生缘的美人们是比不了的,但也算得上清秀。如果说谁更有机会和吴世勋搭讪,一定轮不到自己。但事实是吴世勋就是和她说话还教她算题了,如果这都不算特别的话,那要怎样才算呢?
接下来几天,一如往常的没有交集。就在秦洛怀着失落放弃了对吴世勋的幻想时,吴世勋又出现了。是放学路过她书桌时递给她的一张字条:学校后门见。(嘘,别跟任何人说)
越接近门口秦洛的心跳的越快,手也渗出了汗,春天吹过的不冷不热的风让她身体微微有些发抖。走出校门便在拐弯处看见了吴世勋,有点激动也有点心安——还好不是恶作剧啊。
吴世勋只是慢慢在前面走,她也没有唐突的赶上去搭话,就默默跟在身后约莫一米左右的距离。直到走进一个小公园,有一片种满桃花树的地方,此时桃花也开得正好,吴世勋在靠中心的一个树下停下脚步,回头跟秦洛说:“喜欢桃花吗?”
秦洛睁大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她最喜欢桃花了,吴世勋怎么会知道的?
“我偶尔听见你和同学聊过的。”
秦洛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后半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衔接。你为什么跟我搭话?很奇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有点自作多情。
吴世勋摘下一朵走近她,缓缓将那花插在她耳鬓的头发上。
“如果世间的话都讲清楚的话,还有什么意思呢?”
微风徐来,吹得花瓣沙沙作响,有不少飘荡在风中,还有不少散落在地上。多么平凡的自然景象,但因为吴世勋变得浪漫至极。
以后的每天,秦洛过的都像拆盲盒。星期一的吴世勋会理我吗?星期二的吴世勋怎么样呢?星期三的吴世勋好像对我笑了,星期四的吴世勋请我喝了杯奶茶……吴世勋对她的态度就像那天在桃花树下的回答一样含糊,这使秦洛越来越困惑,却又无法自拔。像落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像无穷无尽的恶性循环,就因为把终点当作是他,也能让她心甘情愿。
终于有一天,吴世勋问她:“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愿意,简直一千一万个愿意。这次她没有问为什么,原因不重要,如果能帮上他的忙,是何其荣幸的事,更别说因为这个帮助可能换来吴世勋更多的青睐。
差不多从新学期开始,一个铁三角就成立了——张艺兴、朴灿烈、边伯贤。铁三角成员关系复杂,如果去掉一个,那两个几乎可以确定是暧昧关系,但在铁三角之前,张艺兴和边伯贤可是形影不离的好哥们儿。一时间竟不知是谁“第三者”插足,反正就现在来说,朴灿烈倒是一脸天经地义,尴尬的就成了边伯贤。
有什么办法呢?与其让他俩被别人说闲话,还不如为朋友两肋插刀。当然主要还是看在张艺兴的面子上。但对于同性这事儿,尤其是发生在好哥们儿身上,边伯贤到现在只能是勉强算接受,他始终觉得是朴灿烈逼迫张艺兴就范的。但那两人偶尔的亲密互动总是用现实来击垮边伯贤的幻想,突破他的心理防线。到他不得不回避的时候,总要在心里默念一遍上帝。
“如果我有罪,请让上天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受如此煎熬。”
每每煎熬之时,边伯贤就会想起吴世勋。他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孩子印象深刻,不只是因为那个充满杀气的眼神,还有不应出现在他那个年纪的奇怪气场。小孩儿好像对张艺兴的占有欲极其强烈,具体原因不便揣测,毕竟有的人性格就是如此,无论对恋人还是朋友,或是亲人,都有占有欲。
于是一天课间,他向张艺兴试探道:“哎,你邻居家那个弟弟最近还和你一起玩儿吗?”
“问这个干嘛?”
“就问问呗,我看那小孩儿还挺粘着你的,上次好像知道你和朴灿烈的事儿还生了那么大气,这段日子你老和我们混在一起,他都没反应吗?”
张艺兴举起笔记本就朝边伯贤脑袋上招呼过去。
“乱想什么?你要是嫌寂寞,我下回招呼他过来正好陪你。”
“别别别,不问了还不行……”边伯贤想起那吴世勋的眼神就像打冷颤。自讨没趣地回到座位上,越想越不对劲:他为啥只对我这样?难道我好欺负吗???
谁的世界少了谁活不下去?生活如此多彩,人如此多样,高中生活多么充实,忙里偷闲多么快乐。吴世勋也会有他的生活,有他的课业,而张艺兴有了朴灿烈,不过是各有各的忙。当然他和吴世勋也很正常,从小一块长大的好朋友,亲如兄弟,有时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了照样一起搭伴走,只不过都长大了,没有那么黏了而已。至少张艺兴是这么想的。
吃完晚饭,边伯贤刚端着一盘洗好的草莓回房间写作业,电话铃如急雨般响起。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不由得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张艺兴能有啥事儿找我?
“喂?”
“陪我出去一趟,有急事。我在你家楼下。”
在赶去圣江医院的出租车上,边伯贤不时瞄着张艺兴苍白的面色,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问张艺兴朴灿烈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是他爸妈联系我的。只说他受伤了,让我帮忙照顾一下。”
为什么受伤,伤多重,张艺兴比他还迫切想知道。边伯贤没再问,不想给他添堵。
医院,多可怕的地方。上次张艺兴来是因为母亲,无法躲避的消毒水味刺激并麻木着神经,对那些缠在头上和腿上的纱布、变形发肿的眼睛还记忆犹新,然而此时和彼时的一切都重叠的差不多,同样的消毒水味,同样的纱布,朴灿烈比母亲多了一样,就是腿上的石膏。张艺兴握紧了拳头,他恨死了暴力。
“艺兴。”朴灿烈看见张艺兴来了,咧着嘴笑了一下,不料扯到了嘴角,皱着眉头“嘶”了一下。
张艺兴走到他身边,轻抚那还渗着血的嘴角,染红了他的指腹。朴灿烈看他垂下的眼眸,听到他柔和的问道:“谁干的?”
“心疼我啦?不要紧的,都是皮外伤。”朴灿烈还打着哈哈,不想让张艺兴担心,但张艺兴表情未变,还是那句话:“谁干的?”
一旁的边伯贤见势赶忙道:“对啊,你赶紧的说,你跟谁结仇了把你弄这么惨?”
朴灿烈把大致经过说了出来,是在放学的路上被一伙人埋伏的。要说有过节的人倒是有,但今天这伙人他并没见过,更别说结仇了。
“靠,搞偷袭?这也不讲武德啊。”边伯贤啐道。“那就是那人姓啥叫啥你都不知道呗?”
“他好像说他叫……秦什么阳。”
“秦晓阳?”
“你认识他?”许久未开口的张艺兴问道。
“见过,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在B校那片儿混得不错,家里好像还蛮有背景的。”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朴灿烈来回看了看张艺兴和边伯贤。
“你们不用惦记着为我出头。我爸妈已经报警了,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希望你们受什么牵连。即便是教训,也得是我亲自去。你俩啊,就好好学你们的习,嗯?”他用缠着纱布的手挑逗似的碰了碰张艺兴的手。张艺兴原本一直绷着的表情终于松动了,抿了抿唇突然握起拳头作势朝朴灿烈的关键部位砸去。
朴灿烈本能的想要掩护,结果抻到了刚打上石膏的腿,吃痛的“哎呦”一声。
“活该你。”
不多会儿灿烈父母便回到了医院,向张艺兴和边伯贤道了谢,又拿出两百块钱要给,两人推脱后说怕家长担心便回了家。看得出来,朴灿烈父母表情有些凝重,不知道与那秦家联系到没有,不知道到底为何惹得这事端。他们上哪儿猜去,只能盼着第二天再来探望时由朴灿烈告诉他们。
再去看朴灿烈,朴灿烈已经精神很多了,一进门便撞见他拿着一个大苹果悠哉的啃着。没有伤口在出血,手上和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只剩额头上贴着的一小块。伤的较重的就是腿,石膏可不是一两天能拆掉的。
“喂,到底怎么回事啊?查出个究竟没?那边怎么说的?”边伯贤问道。
“和解了。”朴灿烈耸耸肩道。
“啥?把你打成这样就,和解了?”
“你说对了,他家的确有背景,钱很到位。”
“那他为什么要针对你呢?有说法吗?”张艺兴问。
朴灿烈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他说我欺负他妹妹。”
“啊?你不是……”边伯贤瞟了眼张艺兴,“怎么还欺负人家妹妹啊?”
“我都不认识他妹妹是谁我欺负个鬼啊,再说我和艺兴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朴灿烈看向表情有些困惑的张艺兴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去欺负女孩子吧?”
“没有,我是想问你怎么看这事的?”
“我觉得他可能是认错人了,要不就是不知道哪个记仇的搞的鬼。”朴灿烈坦率回答。
“那因为钱你就不追究这事儿了?”边伯贤问,他是觉得如果朴灿烈因为对方的钱就这么算了的话,也太不爷们儿了。
朴灿烈轻笑一声,然后狠狠啃下最后一口苹果。
“钱我照收,人我也照样收拾。”
吴世勋递给秦洛一张纸巾,但她没有接,只是坐在亭子里的石板上绞着手指哭。
“我哥昨天差点被警察抓走。”
吴世勋嘴角扬了一下:“不是被你们家用钱解决了吗?”
“可是…可是那个人不会放过我哥的。”
吴世勋坐到她旁边,用手将她落下的发丝别到耳后。
“别小瞧你哥了,我听说他的能力大得很呢,那个人不是他对手。”
吴世勋的话语和举动都很轻柔,像哄骗她供他驱使的催化剂。从他开口让她帮忙那时,秦洛就知道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可是心甘情愿。但昨天当朴灿烈的父母找上门来的时候,爸妈震惊又震怒的脸,哥哥担惊受怕的表情,突然让她从麻醉中骤然清醒过来,她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这是欺骗,是背叛,而她从没想过这一切是否真正值得。她后悔了。
“我不该这么做的……”
“你想说你后悔了?”吴世勋压低身子看向她。
秦洛感到一阵慌张,虽然他发问的语气很平常,但她明显感到周围的气氛低了下来。
“我只是……怕我哥哥之后有危险。”
“不会的,”吴世勋从石板上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尘。“朴灿烈不会找你哥麻烦,我保证。但在那之前,你得再帮我个忙。”
吴世勋说得很对,朴灿烈没能继续找秦晓阳的麻烦,他转校了,更确切地说,他搬到别的市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接朴灿烈出院,尽管他的脚还没完全恢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张艺兴和边伯贤还是驾着他愣去吃了顿肯德基,还让他请的客。从那日分别之后,张艺兴就没有接到过朴灿烈任何消息,直到他们去学校找他才知道他搬走了。
谁的世界离了谁活不了?朴灿烈走了,和他的出现一样突然,像掷向湖面的石子,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像被惊扰的波纹,一层层蔓延最后还是归于沉寂。而对此接受最慢的还是边伯贤,明明一直都在,却总像被隔在墙后,就像做英语翻译,明明每个词都懂,但组成句子就翻译不出人话。他不理解朴灿烈为什么突然搬走,不理解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张艺兴,本以为他会因此至少郁闷一阵子,毕竟朴灿烈和他是那种感情。
“你说会是因为秦晓阳搞的鬼吗?”
“我不知道,可能吧。”
“他这么走了,你就一点不好奇啊?”
“自然有原因吧,这世上本来就不是所有的真相我们都会知道。”
从学校步行到家,天刚好暗下来,天空是暗蓝色,但零星几颗星星已经显现出来。楼前的矮墙处站着一个人,轮廓有书包凸起的阴影,张艺兴一眼认出来。他走到那身影跟前,跟他一样抬头看远处的星星。
“咱们小区好像要拆迁了。”吴世勋开口道。
“是吗?几年前就这么说了,我都不怎么信了。”
“好像很久没见了,哥最近过的好吗?”
“还行,你呢?”
“也还行。对了,之前和哥好的那个人,你们怎么样了?”
“他搬走了。”
“哦。”
站着看了会儿星星,没有像往常一样比比那颗星星比较亮,两人各怀思绪地缄默着。也没多久,张艺兴拍了拍吴世勋的肩道:“先走了啊,高中作业多。”
吴世勋对着他的背影问道:“明天去吃早餐吗?常去的那家?”
“嗯。”
待张艺兴的身影消失在尽头的拐角处,吴世勋拿出手机翻找。先是删掉了一条附带图片的信息,随后打开相册,相册里的最后一张是张艺兴和朴灿烈的合照,尽管是在暗处拍的,也能看出两人不凡的亲密。夜幕已经彻底降临,屏幕反射的光相当刺眼,也照亮了吴世勋狡黠的笑容,他点开那张照片端详片刻,随即按了删除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