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

11.

初吻那年，张艺兴13岁，吴世勋10岁。

不带任何特殊意义的亲吻没有给这段友谊带来负担，以游戏的名义开始的猎奇，在两个男孩子的心里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坦然探索彼此口中的甜蜜。

吴世勋总能在张艺兴的口中尝到糖果的味道，浓郁的香甜诱导他学会了索取，虽然笨拙，总算也能变被动为主动。然而本应掺杂复杂感情的举动，在纯洁的年纪也变得那么单纯，成年人眼里所谓不得了的事，在两人这儿只觉得新鲜有趣，于是由此产生的秘密快乐，也只是占童年记忆的极小一部分而已。

只不过像这样的肌肤之亲，小孩子到底不能参透多少奥妙，索然无味后便从某天开始，以张艺兴不再用亲密的方式喂给吴世勋糖果而宣告结束。

他们仍然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是哥哥和小孩儿，只要有机会还会挤在一张床上。

12.

在这片傍山的老旧小区里，还有不少年龄相仿的伙伴，张艺兴和吴世勋也和他们打成一片，常在一起玩老鹰捉小鸡，还有他们发明的把到处找来的蚂蚁都扔在稀泥里不停搅拌的游戏。有女孩子在时也会玩过家家，若碰上只有男同胞的机会，便组成一队浩浩荡荡的到各处去探险。

不论游戏的花样有多少，有一点不会变：吴世勋永远都跟在张艺兴的后面。老鹰抓小鸡时，只要两人都在被抓的队伍里，他就会紧紧的抓着张艺兴身后的衣摆，过家家时永远是自动和张艺兴组成一队去搜集宝物。分配角色的时候很多女孩子都想和他还有张艺兴配对扮演“爸爸妈妈”，但是无例外地都被吴世勋拒绝了，连带着张艺兴的那份。

“当什么‘老公’‘爸爸’的？他只能当我哥哥！”经常这样不客气的回绝，之后就拉着他的哥哥跑去做“寻宝者”的任务。地上随处可见的破烂小玩意儿，比如张艺兴给过吴世勋的那颗玻璃球，在小朋友那儿有可能就算是宝贝了，吴世勋和张艺兴去寻的便是这些东西。

男孩子的最爱果然还是冒险。这片小区就是将一座山夷平开发出来的，原本是想开辟一条交通要道，因为两边的空地可用范围还蛮大，索性在路的两侧建起了一栋栋家属楼，就自然连成一片小区了。本是丘陵地貌，小区还被一些未被开发的小山头围绕着，正好为这群孩子们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探险条件。

爬山的过程中，他们会在土路边捡一些牧羊人遗落的木棍，或者树杈什么的，拿在手里一会儿敲敲地，一会儿敲敲丛生的杂草，步履不停的往上爬。

说是探险，那登山的路却早就被人踏出来了，山势也不陡，很容易就到达了一个小山头，又继续往前走不远，是一个较大一些的山头，风景和前一座小山的差不多，没什么看头，再往前走就是下坡了。男孩们来过一次觉得没意思，便下山去找另一个探险地。

张艺兴和吴世勋也随着队伍撤退，临下山前吴世勋去拉张艺兴手的时候，看到了他眼睛里流转着向往的光。

13.

“哥哥今天也不来我家吗？”吴世勋手把着电话，食指不安的摩挲着话筒处，委屈的咬了咬下唇。

“嗯......没办法呀，我和班里几个同学约好了一起去滑旱冰，改天我再过去吧？”

“可是后天就开学了......”

“哎呀我忘了！嗯......没关系的嘛，上学我也可以去看你呀。”

“哥哥......”

“怎么啦这么委屈？”

“你是不是有了新朋友，就不喜欢我了？”

张艺兴已经有半个月没来吴世勋家了，连面都没露过，只通了几次电话，还都是吴世勋主动打给他的。他们本来也不是每天都粘在一起，只是吴世勋越来越有种说不清的危机感，这感觉最近变得尤为强烈，是因为他敏锐地觉察到张艺兴是有意的疏远。他有在他家楼下徘徊过，没有见到人影，张艺兴从来没邀请他去过他家，所以也不知道门牌号。

吴世勋最后用力咬了一下唇，没等对方说完话就狠狠撂下电话，摔得“啪嗒”的一声响引起了厨房里正在准备做饭的妈妈的注意。她最近好像和那个什么李叔叔分手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上回和另一个男人分手时，她也像这样重新回归家庭，扮演着好母亲的角色，而且什么事都做的得心应手，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谁打电话来了？”

“没谁。”吴世勋只觉得头昏脑胀，胸脯因剧烈的呼吸快速起伏着，垂在身侧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这无名火来的气势汹汹，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怕的是具体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吴世勋就保持一个姿势，僵直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短暂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完全交给情绪，等到手不再颤抖了，又有一种极端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悲伤比愤怒还要使人难受。像身体支撑不住的样子，吴世勋满满坐到了床边。

哥哥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你不是馋牛肉了吗？妈妈今天给你做的西红柿牛腩汤，快尝尝吧。”吴妈妈热切的把汤碗往吴世勋面前推了推。吴世勋还没从情绪中缓过来,渴望已久的美食此时已变得索然无味，最近他的食欲一直都不太好，母亲也注意到这点，曾问过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只是应付几句，不肯坦白。

她看着他面庞募地恍惚了一下。这孩子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冷不丁地感到一阵惊奇。仿佛昨天还圆润稚嫩的脸，今天就突然显出成熟的棱角一般，这当然是她内心夸张的映像，但是她清楚的意识到，她错过了一些重要的时刻，并且已一去不复返了。

许是略带悔意的情感触动了内心，她起身走到吴世勋身边蹲了下来，双手温柔的覆吴世勋的小手上。

“到底怎么了啊世勋？嗯？跟妈妈说说吧？”

吴世勋抬头正好对上母亲关切的眼神，原本的疏离在对视的一瞬间突然消失，模糊的温情一下子变得清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积攒的一大堆委屈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泪水充盈了眼眶，尽管他已经瞪大了眼睛，却还是有一滴不听话的流了下来，随后是两滴，三滴，最终伴着啜泣彻底崩溃。

“艺兴哥哥不喜欢跟我玩儿了！”

吴世勋终于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毫无顾忌的跑到母亲怀里大哭了一场。

14.

在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之前，吴世勋就被嘈杂的鸟叫声叫醒了。前一晚就没有睡实，所以很容易就醒了。虽然几乎没怎么睡，也很神奇的没有疲惫的感觉，看了一眼表，时针才指向五点半，这是开学之前最后一次可以睡懒觉的机会，于是他再次闭上眼睛，但是脑子里却跟外面那些不安分的鸟儿一样活跃。

很快又睁开了眼睛，这次是被惊醒的。他清楚地听到有东西砸向窗户的声音，于是仔细盯着窗户，果然不一会儿有类似小石子的东西再次飞向窗子，碰撞的一刻发出“梆”的一声响。他一下子兴奋起来，心砰砰的跳着，赶忙爬下床打开窗证实他的猜想。

太阳还没有出现，但不知是云彩遮住了光，还是太阳有意照亮了云彩，天空被映衬出不太鲜亮的紫红色，靠近东方的那片云海色彩却鲜明许多，大概为了迎接神圣的光提前灿烂了起来，尽管地平线处还是沉淀着紫色，上面已经是一片红黄了。

张艺兴就是在这样梦幻的斑斓下，坐在面向吴世勋家窗户的那段残垣上，手里还握着一些石子。在看到吴世勋出现在窗前的时候，他将石子撒到地上顺手扑了扑灰尘，抬手致意了一下，扬起了一个不逊于任何色彩的笑容。

“我们去看日出吧，就到那片山上。”在鸟儿叽叽喳喳的喧闹中，他朝四楼的窗户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