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声

夜已深，浩云和雯雯两人自在枫林外相认后，一路结伴而行，有说有笑。

浩云方才知道原来十年前他离开灵云山后没多久，雯雯和她娘所生活的村庄就开始闹饥荒，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吃不饱饭，粮食的价格愈发的高涨，这让本就揭不开锅的雯雯家里更是雪上加霜，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过的是越来越苦。

突然有一日，一位身披紫色轻纱，穿着一袭素锦长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路过村庄，正好看见了在家门口玩耍的雯雯，几番寒暄过后，雯雯她娘才得知原来是雨轩宫的玉月宫主驾临此地。

谁知那宫主竟觉雯雯根骨上佳，主动提出希望能将雯雯收为弟子带在身边，亲传其功法，雯雯她娘虽是万般舍不得女儿，但深知家中日子太过清苦，便应允了那玉月仙子的请求，仙子亦承诺定会好生照顾雯雯。

浩云感叹道:"果然世事难料啊！我也从来没想过和雯妹重逢之时竟是今日这般光景！"

他随即又立马问道:"雯妹，听江湖人说你师父玉月仙子乃是极为冷傲之人，虽是天仙容颜，但众多江湖上的爱慕者却无人敢越雷池半步，生怕稍有不慎这小命就没了，真是这样吗？"

雯雯听完笑着说道:"云哥哥你别听他们瞎说，我师父在这江湖之中的确是有很多爱慕者，但这些人却几乎连玉月山都不敢踏进一步，我师父眼光就算再怎么差也不至于去喜欢这些胆小如鼠的酒囊饭袋吧！对了，差点忘了问，哥哥你这一身的绝妙武功是从何处习得的呀？我自幼跟随仙子习武，见识过各派武功剑法，却始终看不出哥哥你这一身功法出自何门何派，在酒楼里，那个天岳门弟子被恶人一刀所斩杀，却在哥哥面前连半招都未使出就已被砍断了手臂，我竟然都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出手的，只瞧见一道青光而已！"

浩云知道这傻妹妹好奇心极重，但他却不愿将因缘寺的一切告诉于她，并非不信任她，而是他担心自己日后在这江湖中若结仇太多，奈何不了自己的仇家定会找师父和雯雯的麻烦，传授自己功法的师父纵然拥有盖世武功，但岁月催人老，人终究是抵不过岁月的摧残，怎能让他老人家再置身于江湖危险之中呢！

而雯雯即使背后有雨轩宫撑腰，但他宁愿所有的危险都找向自己也绝不会让雯雯被他人所伤害一分一毫，他注视着雯雯那双眼睛，这双眼睛犹如那包含星辰万象的夜空一般，美丽而温柔。

"十年前因缘际会之下，我碰到了一个世外高人，他自觉与我有缘，遂将毕生所学与这把青天碧水剑赠予我，助我行走江湖，当年在灵云山下遇到你时我才十二岁，手里拿着一把神兵自然是害怕被坏人给盯上，所以找寻了一块黑布将它给包上，那时候你还问我这黑布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浩云看着漫天星空，此刻他无比怀念十年前的那座因缘寺以及师父，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过的好不好，是否还一个人独守着那座古寺？

浩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满脸兴奋，连忙拉着雯雯的手说道:"雯妹妹，我身上还有些银两，我们赶快去找一个热闹的地方，给你和你娘多买些好吃的，再挑选几件漂亮衣服和一些小玩意儿，好去看望她老人家呀！"

雯雯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头也低了下来，眼眶中似有亮晶晶的东西在打转，拉着浩云的手也渐渐变得冰冷，浩云这时才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没有再问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夜更深了，一颗大树之下两个人依偎着靠着彼此，面前熊熊燃烧的火堆将二人的脸庞都烤得红彤彤的。

这时雯雯突然将头轻轻的靠在浩云那宽阔的肩膀上，柔声道:"云哥哥，以后再也不要离开雯雯了好不好？雯雯已经没有了爹娘，不能再没了云哥哥，以后哥哥去哪里，雯雯就去哪里，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她那句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说的是斩钉截铁。

浩云轻声说道:"傻妹妹，你还有你的师父呢！还有那雨轩宫的姐妹，哥哥真的想永远陪着你，护你一世周全，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哥哥今日已然得罪了那酒楼中的虬髯大汉，这日后怕是还会有数不尽的仇家找上门，你跟着哥哥，以后若是性命出了半点差错，哥哥必当悔死，那你还让哥哥怎么活呀！"

浩云突然不说话了，他看见雯雯正注视着他，那双眼睛里透露着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此次师门派我下山独自历练，刚下山不久就与哥哥重逢，我相信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谁都更改不了，等这次回山之后我就立即禀报师父，退出雨轩宫，师父要怎么责罚我都认了，只求能与云哥哥一起浪迹天涯，此后纵使万般艰险，也虽死不悔！"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雯雯的头依旧靠在浩云的肩头，她慢慢地睡了过去，可是浩云却毫无睡意。

熟睡中的雯雯面含微笑，吐气如兰，兀自做着好梦，浩云的心里思绪万千，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用她的活泼可爱像道温暖的阳光融化着他内心的坚冰，在他的心里撒下了希望的种子，十年之后的如今，当年的二人都已长大，看着那张如春睡海棠般的精致容颜，浩云又怎会不动心呢？

但他却又无比害怕，他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了二十二年，前十二年里他每日为了填饱肚子而活着，后十年里他日日夜夜拼命练剑，那本剑谱上的剑法他早已烂熟于心，因为他厌倦了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想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江湖中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这十年的磨练让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本事就算放眼当今天下也是少有敌手，可是既然这样他又害怕什么呢？

他害怕雯雯会被他所连累，因为今日在那酒楼之中他看到那个虬髯大汉最后的眼神，里面充满着无比阴毒的怨恨，这件事那个大汉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他突然后悔没有杀了那个人，可是转念一想，以后行走江湖路遇不平他若拔刀相助，难道要把这世上所有恶贼杀光？如放任不管，那还是他吗？他知道自己的仇人会越来越多，惹的麻烦也会越来越大，雯雯跟在他身边，每日提心吊胆她会快乐吗？

浩云的思绪越来越乱。

"算了，先不想这些烦心事，当前最重要的是先把雯雯安全的送回雨轩宫！"

他身边的雯雯依然在酣睡，清晨的一缕阳光温柔的照在雯雯的脸上。

浩云正想仔细的端详一下她，谁曾想雯雯突然睁开了眼睛，二人四目相对，浩云脸突地一下就红了，立马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心里砰砰直跳。

哪知道雯雯迅速将耳朵贴在了浩云的胸膛。

"哥哥你的心怎么跳的这么快呀！"

雯雯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你这个小丫头坏得很！"

浩云无奈的说道。

雯雯拉着浩云的手。

"哥哥，我肚子好饿，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浩云也觉得肚子有几分饿了，便带着雯雯继续往前赶路。

一路上雯雯蹦蹦跳跳的，她步伐轻盈，身姿婀娜。

十年了，她在雨轩宫呆了十年，师父玉月仙子和众多师姐待她虽是极好，但宫中的诸多规矩将这少女活泼烂漫的天性给压抑得太久了。

但是在浩云哥哥面前，雯雯终于释放出了儿时的天性，浩云一切都明白，他看着雯雯和在酒楼时遇见的那时简直判若两人他就已经猜的出来。

"这孩子，在雨轩宫想必是压抑得太久了吧！"

浩云从小就在江湖之中长大，为了活命他必须要学会如何察言观色，浩云眼里满是心疼，他不想再让她受到一丝丝伤害了，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因为一路有雯雯的陪伴，浩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心情也很愉悦，这时大约百米处有一座巨大的茶庄映入了两人的眼帘，浩云面露喜色，拉着雯雯的手一齐向那茶庄跑了过去，浩云见那茶庄大门敞开着，直直向里面望去，却空无一人，甚是古怪。

浩云内心正犯嘀咕，突然雯雯说道:"哥哥，我好饿，我们进去看看吧！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先垫下肚子，吃完再给钱也可以呢！"

浩云本来还在犹豫，但转念一想觉得雯雯说的也挺有道理。

二人慢慢地走进这茶庄，待二人刚踏进茶庄，大门却砰的一声紧紧的关上了，雯雯本就拉着浩云的那双纤纤玉手此时握的更紧了，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向浩云靠拢。

但浩云却纹丝不动，脸上也是神情自若，大声说道:"今日我兄妹二人路过此地，因又渴又饿，只想在贵庄吃些东西喝杯清茶，绝无半分恶意，若有打扰，还望庄主见谅！"

"哈哈哈哈……少侠胆识过人，谦卑有礼，只是可惜啊！今日少侠若想离开我庄，怕是要留下一条右臂吧！"

这声音如钟声般洪亮有力，一听就知道说话的人内功修为颇深，话音刚落便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中间的大厅内飞了出来，那身影快如鬼魅，笔直的沿着地面飞出，竟仿佛像一张纸一样，雯雯看到此人身怀这般轻功，刚刚还满是笑容的脸上似已花容失色，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她已看出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她不禁开始为浩云担心，但她却忽然发现浩云拉着她的那双手无比温暖，像是没有丝毫畏惧，"哥哥真的能打过这人吗？"雯雯心里依旧打着鼓，只见那黑影转眼间已飘到了浩云的面前，雯雯感觉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轻轻把她推开，她的目光向浩云和那黑影扫了过去，黑影中似有刀光一闪，一把亮闪闪的钢刀朝着浩云的右臂挥了过来。

"云哥哥小心！"

雯雯此刻害怕极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谁知就在这时，她看见刀光闪动的一瞬间，浩云竟已到了三丈之外，他的身子凌空飞起，如燕子回旋，浩云的身子看起来就像是被这凛冽的刀风给送了出去，只听"呛"的一声龙吟，浩云反手拔剑出鞘，一道碧森森的寒光直取黑影，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夹杂着一阵阵凄厉的呼啸声穿风而过，"叮"的一声，一把断刀掉落在地上，那黑影被震的向后飞了出去，浩云一个凌空倒翻稳稳的落在了雯雯身边，雯雯面露欣喜，连忙检查浩云身体上下，刚刚浩云和那黑影打斗之时她看的是心惊胆战，生怕她的云哥哥会出什么意外，这时浩云和雯雯才看清那黑影的面目，只见一个身穿黑袍，体形消瘦，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头发与胡须皆已花白的老者站在二人面前。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少侠剑法高绝，胸怀仁义，若非少侠刚刚心生不忍，老朽现在又岂能站在这里！只是老朽尚有一事不明，少侠既然身怀此等绝顶武功，又不像是那为非作歹之人，却为何昨日在酒楼之中无故伤人，将我那侄儿的手臂给砍了下来，不知少侠可否向老朽解释清楚其中缘由？"

浩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昨日那恶汉心有不甘，竟跑来这里搬弄是非，欺瞒前辈，当真是可恶。

于是浩云向那老者抱拳行礼，说道:"前辈有所不知，昨日前辈那侄儿在酒楼之中见色起意，心生歹心，意图对我身旁这位姑娘无礼，晚辈只是看不下去便出手相助，未拿捏好分寸不慎将令侄手臂斩断，还请前辈恕罪，若前辈一定要替令侄报仇，乃在下一人之过，报仇之事尽可以找在下，与这位姑娘无半点关系！"

浩云目光坚定，说的是字字铿锵。

雯雯的小脸都涨红了，大喊道:"岂有此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无耻之徒，真是气死本姑娘了，明明是那恶贼色胆包天，意图对我不轨，我云哥哥菩萨心肠，未曾伤他性命，他却不知感激反而来这里搬弄是非，要是再让我遇见他定要将那恶贼千刀万剐！"

雯雯越说越气，气鼓鼓的小脸蛋显得更是娇羞。

老者哈哈大笑。

"姑娘莫要生气，气大伤身，今日一切是老朽糊涂了，得罪之处二位还请莫要挂在心上，庄内还有些点心，看二位赶路已久，不如今日就在庄上歇息，老朽一尽地主之谊，为二位赔罪，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浩云本来肚子就饿了，刚刚又和这老庄主一番交手，现在更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于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些碎银两递给老庄主，恭敬地说道:"前辈，我这妹妹随我一起赶路，一路上风尘仆仆，又找不到什么吃的，当真是让她受苦了，还请劳烦前辈给我兄妹二人准备些吃的喝的，晚辈自是感激不尽！"

正午阳光柔和的洒满茶庄，茶庄大厅内的一个紫檀木桌上，摆放着几碟小菜，三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茶水，三人正围绕檀木桌席地而坐。

老者笑道:"老朽已多年未闻江湖之事，不知如今江湖之中竟横空出世了少侠这等盖世英才，老朽实在是孤陋寡闻啊！敢问少侠师尊是谁？"

老者见浩云默而不语，知道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不再多问，却忽地岔开话题。

"老朽看姑娘步伐轻盈之中又透露着练武之人才有的内劲，姑娘可是出自雨轩宫？"

雯雯一脸惊讶，她正好奇这老庄主是如何猜出她身份的。

只见老者表情严肃，又道:"正所谓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二位郎才女貌，本应是天作之合，少侠与这女娃娃亦是情投意合，可以说是好生的般配，只是老朽看少侠的身手，绝非出自江湖中任何一派，那雨轩宫宫主玉月仙子绝不会把弟子随便交到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手里，再者，雨轩宫的所有女弟子入宫之时手臂上都会被弄上一个守宫砂，若是未得师门同意便与男子不清不白，失去了贞洁，纵使郎有情妾有意，那玉月仙子想必也会门规处置，恐怕是不会手软的吧！"

"庄主好生奇怪，我和云哥哥如何是我们的事，你好像没资格管吧！"

雯雯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无论是谁都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颤抖和恐惧。雯雯拉着浩云的手未曾松开，她云哥哥的手向来是温暖有力，每次她拉着浩云的手心里永远都是温暖而幸福，但是此刻她却清楚的感觉到浩云的手掌冰凉，莫非云哥哥也在担心着什么吗？她又何尝不知道那老庄主所言非虚，师父玉月仙子待她纵然是万般疼爱，可若是知道她初次下山历练便对云哥哥心生爱慕之情，为了云哥哥更是想要叛出雨轩宫，仙子得知后又会怎么想？恐怕绝不会轻易答应她和云哥哥走，不过她却已下定决心，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她不信命，她就算拼尽一切也要逆天改命，誓死都要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在一起。

深夜的茶庄，在一轮明月的照耀下显得祥和肃穆，茶庄的院子里静静的站着一个人，他仰望着这黑漆漆的夜空，初春的夜晚还依旧残留着冬天的寒冷，可他却像一尊石雕一样伫立在那里。

良久，又有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

"少侠，今日老朽的话怕是已经把雯姑娘彻底给得罪了，我看那雯姑娘天真率性，完全不知这江湖中的凶险，只是少侠与雯姑娘之间的感情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你们就算执意在一起，怕也是会多灾多难，未必能修成正果啊！还恕老朽直言，少侠，当断则断啊！"

"今日雯妹冲撞了前辈，晚辈替她给前辈赔罪，只是前辈的令侄昨日在酒楼杀了一个天岳门弟子，那令侄今后在这江湖之中怕是难以立足吧！若是令侄被天岳门追杀，前辈是管还是不管？"

"他父亲于我有救命之恩，临终之前将他托付给我照顾，就算是他惹再大的麻烦，只要老朽活着，就决不会放任不管！"

"既然前辈敢为令侄与天下为敌，那么晚辈也一样，今后这江湖之中，无论是谁，无论出自哪门哪派，只要敢欺负雯雯，晚辈就决不会放过那人，哪怕对抗的是整个天下，也在所不惜，因为晚辈答应过雯妹，此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院中的两个人再也没说话，只是一齐伫立在院中静静的看着夜空，这二人年纪虽相隔数十载，但此刻他们不同的外表下，却有着颗同样倔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