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逢

玉月山，雨轩宫，一片青绿茂盛的竹林里，一位少女正在其中练剑。

剑光四溢纷飞，无数的竹叶翩翩落下。

少女练得有些累了，便寻了块干净处坐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漫天的白云。

十七八岁的年纪，此时的少女，最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只是她幼年之时就已入宫，几乎从未有哪个男孩子闯进过她的生命里，那她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呢？

少女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时间过的可真快呀！一转眼都十年了，那个小哥哥，他过的还好吗？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少女暗自地心想着，她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遇见他，那个多年前遇见的少年！

又是一年初春，此时的灵云山万物复苏，生意盎然。

这时只见一位年轻人行走在山间小路，他走的很慢，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他一身素白衣裳，脸上也已全无孩童的稚嫩，他看起来很年轻，眼神明亮而深邃，眉宇之间透露着一丝英气与坚毅，手里紧握着一把乌黑鞘剑，黑色本是极不显眼的颜色，但此刻他与那把剑却格外引人注意，不知是剑衬托了人还是人衬托着剑。

"十年了，这里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年轻人自言自语，灵云山的风景和十年前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当年的那个少年转眼间就长大了。

浩云站在山脚，眼里浮现出了那个少年，老妇，还有他心里一直挂念着的小姑娘，十年前就是在这里他遇见了她们，是啊！都十年了，那个叫雯雯的小姑娘也已经长大了吧！或许再见面都认不出雯雯了吧！

浩云苦笑道:"都这么多年了，那个小家伙估计早就忘了我吧！"

他这些年在外四处漂泊，唯一陪伴着他的就是那把青天碧水剑。

浩云将师父当年传授的剑法和功法在这十年里自行融会贯通，早已自成一脉，他本想第一时间上山去看望在因缘寺修行的师父，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这十年来行走江湖，虽已习得一身绝妙武功，但在江湖之中终究还只是一个无名小辈，他日若闯出一翻天地，再来拜会师父也算不枉师父的栽培。

山间的阵阵清风拂过浩云的脸庞，他依旧在向前走，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闯荡，但他握剑的手似乎更紧了。

他经历过常人所无法想象的痛苦磨难，早已有勇气去面对这世间任何凶险，再苦的日子他都挺过来了，往后的日子又能差到哪里呢？

一间偌大的酒楼里，来吃饭的客人络绎不绝，小二忙得满头大汗，酒楼里聚集着来往的商贩，侠客，各门各派的弟子，这里有着最灵通的江湖消息，有着五湖四海的各色菜肴。

正值中午，酒楼里更是热闹非凡，这时忽然有三条人影，如雪片一般被吹了进来，刚刚人声鼎沸的酒楼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见门口站着三个年轻人，那三个年轻人俱身着白衣，身背六尺长剑，眉宇间尽是骄傲的神情，一看就必定是师出名门，身怀绝技，三人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只半刻功夫，酒楼里的人已去了大半，突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女子，腰悬细软银剑，身披碧纱，衣衫飘动，身法轻盈，双目似一汪秋水，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当真是清丽秀雅，容貌极佳，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却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如空谷幽兰。

她找了一块没人的桌子缓缓的坐了下去，就连坐姿也是那般端庄典雅，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怎生得这般迷人。

三位白衣郎忽地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走到那女子面前，抱拳行了一个礼，笑道:"想必姑娘定是那雨轩宫的雯师妹吧！"

女子看了看他，朱唇微启

"师兄是？"

只觉这女子声音如黄莺出谷，鸢啼凤鸣，婉转柔和似那潺潺流水，让人听了心胸开阔欲罢不能！

瘦高的白衣郎脸上瞬间露出仰慕之情。

"久闻雯师妹乃雨轩宫第一美女，又是那玉月仙子的高徒，今日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白衣郎说完顿了顿，刚又想开口之际，只听一个雄浑厚重的声音大声喝道:"雯仙子，来！过来陪哥哥喝上一碗！"

循着声音望去，但见一个满面虬髯的粗野汉子，面前摆着几大碗酒，桌上放置着一把九环尖刀，敞开衣襟，身上的酒气刺鼻的很，那满是污垢的眼睛阴森森的看着那女子。

瘦高的白衣郎脸上怒容满现，厉声喝道:"宵小之辈，色胆包天，雯师妹岂能容你所玷污！"

只见他长啸一声，一跃而起，却只见刀光一闪，这白衣郎从空中跌落，神色极为痛苦，两手捂着脖子，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那边桌子旁的另外两个白衣郎面无血色，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全然顾不得倒在地上的同门师兄弟，夺门而逃。

这偌大的酒楼，瞬间只剩下三人和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虬髯大汉这时才注意到酒楼的另一个角落，一位素白衣裳的年轻人坐在那里喝着清茶，不紧不慢的吃着一碗阳春面。

大汉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二十一、二岁模样，高挺的鼻梁，一双大眼睛清澈而明亮，目光坚定，即使算不上英俊，但也是轮廓分明，英气逼人，左手边一柄乌黑鞘剑，那剑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刚刚还杀人不眨眼的恶汉，此刻鼻头竟然渗出了一滴汗珠。

那年轻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向虬髯大汉笑道:"你怕死吗？"

大汉握刀的手也已经汗湿了，他怒吼道:"够了！"

掌中九环尖刀向那年轻人的头顶砍去，这一刀势大力沉夹杂着破风之劲，这年轻人竟纹丝不动，只见一道青光裹挟着碧森森的剑气朝那大汉飞去，大汉只觉眉心一股寒意袭遍全身，挥刀的手连忙收回。

但是他才发现已经太晚了，一股撕心裂肺的痛后，那大汉的右手臂连同着九环尖刀一齐飞了出去，他一时之间因难忍这巨大的疼痛而佝偻成了一团，断臂处鲜血如泉涌般的往外流。

"你究竟是谁？"

大汉疯狂地吼道。

年轻人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微微弯下腰，冷笑道:"在下叫浩云，浩然的浩，白云的云！你若还能活着，随时可以找我报仇。"

浩云反手拔出插在门柱上的碧水剑，拔剑，入鞘，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多余。

那女子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也盯着那把乌黑鞘剑，目光流转，脸上的神色似有微变。

她的确是雨轩宫宫主玉月仙子的得意弟子，多年来跟随仙子勤学苦练，虽还无法独自在江湖中立足，但也算是习得了一身不错的本领，玉月仙子亦是极为看重她，这些年来亲自传授其武功剑法，有意将她培养成下一任雨轩宫宫主，玉月仙子见识极广，耳濡目染之下她也颇知江湖中其他门派的武功特点。

只是她看不出这年轻人究竟是师出何门何派，使的是何等功法，在刚刚她甚至看不清他是怎样出手的，但是此刻她心里想的却不是那年轻人的身手有多么绝妙。

她眼前浮现出了一个少年的身影，清澈明亮的眼神和这年轻人似有几分相似，那把乌黑鞘剑，亦让她甚觉熟悉。

是他吗？

女子环顾四周，这热闹的酒楼竟只剩她一人，地上除了一具尸体，还有一摊血迹。那年轻人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城外，燃烧着的夕阳下，火红的枫林外。

浩云若有所思的赶着路，他心里还在想着中午酒楼里发生的事，想着那宛若九天仙子般惊艳的姑娘。

他听见白衣郎称呼她为雯师妹，十年过去了，雯雯现在也该有这么大了吧！浩云停下了脚步，目视远方。

他这些年漂泊在外，偶尔也听江湖中人说过，雨轩宫地处玉月山，宫中全是女弟子，宫主玉月仙子武学天资卓绝，一身冰凤诀乃是世间至柔之功法，自创玉月剑法更是已臻化境，是以雨轩宫虽全为女子，但在江湖之中却享有盛名，十几年来无人敢轻易踏入玉月山半步，况且这玉月山与这灵云山少说也相隔数千里，那个小姑娘又怎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浩云自嘲道:"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人家早就忘记你了，何必再自作多情呢？"

突然，浩云握紧了掌中的碧水剑，冷冷道:"后面的朋友，既已来多时，何不现身一见？"

他忽地转身，与此同时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惊讶，夕阳映照下的天空布满了火烧云，与这血红的枫林融为一体，只见眼前站着一个青衫女子，修长的身躯上洒满落日的余晖，腰间的细软银剑闪闪发亮，这不是今日酒楼里的那个绝色女子吗？

浩云着实没想到跟着自己的会是她，浩云抱拳向着那姑娘行了一个礼，笑道:"原来是姑娘啊！半日不见，姑娘可还好？只是怎奈江湖人心险恶，姑娘又生得这般动人，难免会有淫徒恶棍打姑娘的主意，看姑娘也是习武之人，或是出来行走江湖，不妨听我一言，还是早日回师门要安全得多啊！"

那女子却是闭口不言，浩云叹了口气。

"姑娘，在下急着赶路，日后有缘再会！"

女子见这年轻人正欲转身离开，脸上浮现一丝焦急的神情。

"公子请留步！今日酒楼之事，全仰仗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浩云听完这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我反倒觉得好像是我救了他一命，姑娘身为雨轩宫玉月仙子座下高徒，若我今日不在场，那淫贼如果对姑娘苦苦相逼，姑娘怕不是要将他碎尸万段吧！又岂止是断一只手臂那么简单！"

青衫女子轻咬朱唇，眼中波光流动，脸上一抹淡淡的红晕，似是因为被人戳穿了秘密而不知所措，她赶忙又道:"小女子还有要事相问，凡请公子千万勿要隐瞒！公子可曾去过灵云山？又或是在灵云山下遇到过什么人吗？"

浩云听到这姑娘提起灵云山，心里一惊，莫非眼前这位容貌极美的少女，当真是十年前那天真可爱的雯雯？

他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十年前，我途经灵云山，在山脚遇见一位老妇人和一位小姑娘，当时我都快饿的不行了，还多亏了老妇给我几个烧饼，那小姑娘活泼可爱，我还答应过要去看她给她带好吃的呢！只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离开灵云山后我四处漂泊，虽然后来又回到过那个村庄，却再也找不到老妇和那个小姑娘了，不知她们现在过的怎么样，当年答应过小姑娘的承诺也终究是难以兑现。"

浩云说得入了神，那清澈明亮的眼神里透露着伤感与遗憾。

"姑娘你问这个......"

浩云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只见那女子雪白若凝脂的面颊上挂满了泪水，嘴角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这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又绚烂无比。

"是啊！都十年了，没想到哥哥还能将当年的往事记得如此清楚，还能记得雯雯，还记得要给雯雯带好吃的，哥哥，好久不见！"

浩云简直不敢相信，原来这个似误落凡尘冰清玉洁的仙子，竟然真的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雯雯。

"雯雯长成大姑娘啦！哥哥完全都认不出来了呢！没想到当年那个依偎在娘亲身边的小妹妹，现在竟然出落的如天仙一般动人啊！"

雯雯嫣然一笑。

"浩云哥哥当真觉得我美吗？"

她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心醉的风情神韵。

浩云苦笑道:"雯雯啊！这以后怕是要有数不尽的男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啊！"

雯雯忽然将身子凑了过来。

"别人被我迷倒有什么用，我只要迷住哥哥你！"

雯雯笑嘻嘻的看着浩云，浩云轻轻摸了摸雯雯的头，一如当年。

他心里暗暗发誓，此生定要护雯雯周全，他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姑娘能永远拥有这般绚烂的笑容，可浩云哪知道，他这一生已注定与雯雯有着斩也斩不断的情缘，而雯雯也不会料到，她这一生，将会被一个叫浩云的男孩紧紧守护着，甚至为她付出生命也毫不所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