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母亲的责骂不算无缘无故,那些仗着他家没人敢惹,她堂而皇之去他家混时光的日子,是李成用少年老成的特立独行换来的。
他年纪太小,她刻意忽视了他有可能会喜欢一个长期相处的女孩子,关键是这个喜欢也许会超出成年人的喜欢范畴,纯洁而且执着。
第三天,她出门看着直接堵门口的摩托车无奈地头疼。
她一直在门口等他,试图和他商量一下不要如此招摇,因为她的处境真的很尴尬。
傍晚时,他来了。
依然是站在院坝里无所事事地站着。那少年初长成的身板挺有种少年愁滋味的感怀伤秋。
他很醒目,身高已然接近一米七,五官立体,眼睛明亮有神,而且性格特别傲世独立。
时不时有人开玩笑地问:“等心上人?”
他淡淡地看着来人默默点头,然后继续干等。
这样的大张旗鼓,不太像那个少言寡语的小男生的做派。
她头疼欲裂,战战兢兢地过去:“你妈妈,恨死我了!”
“你妈妈也不太喜欢我!”他淡淡回答。言下之意是那又如何?我喜欢你,足够。
“我的生活里,母亲重要过任何别的人!”言下之意是,你的意义永远比不上母亲的意义,所以我们根本不可能。
两个母亲的反对那么明显。他妈妈的昭告天下式责骂寒心了她对他的那些好感,换来了一句:“活得不太平的时光不太能活得平静,往往只是躲避一时换取更困难的未来。”
她母亲不是文化人,读了六个一年级,勉强在那个难以裹腹的年代读了个初中,但是在她们那个大饥荒年月里有幸读这么多书,可见外公外婆不是一般人啊,至少也算小有远见卓识的普通人。
母亲总是笑呵呵招待他,对着他热情洋溢,甚至主动招呼他进门吃饭。
他居然点头就进来了,不说话,端着碗就着一个矮凳子有模有样的开吃。
她看着那蹲在凳子边卑微的样子,莫名有种难受。
母亲却装作看不见,好像他这样低姿态就能令她对于白天被责骂的屈辱等价兑换一样。
他看她的眼神很平静,一点一点吃得很慢。
妹难得回家,看着自己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小学同学蹲在家里的小凳子边吃饭有点讶异:“你咋就看上我这又凶又丑的姐的?不明白!”
他的眼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扑闪扑闪像小扇子一样倒映在脸上成雾蒙蒙的剪影。
二妹盯着她仔细看了半天,感叹道:“难怪你那时就收到女同学情书呢!长得确实耐看。”
他笑了,嘴角轻轻扯着,笑得淡淡的,更好看了。
母亲却脸色更沉重了几分,嘴下不留德,淡淡说道:“男人好看比女人好看更招惹是非。”
他吃完了,递了空碗过来,很有礼貌而且拘束,他有意无意看了看她的位置,认真说:“我会收敛性格的,绝不出去惹是非。”
母亲淡淡地,也不回话也不接话,气氛瞬间冰冻三尺,房间里每一个人都站立不安坐立不安的样子。
母亲好像回忆着往事,一脸忧伤。“那年,你二姐的男朋友很帅吧,还是你父亲的徒弟。他们是自由恋爱的是真爱吧,你二姐怀孕等着嫁人时,他有了更喜欢的女孩子,你二姐跟他打得头破血流的,终究流了产,那男生还扎了你姐姐一刀,逃了。”
沉默片刻,她淡淡说:“你们的感情也许是真的,因为年少也很激烈,能干如你的父母为保护不了受伤的女儿,我怎么可以让自己女儿去冒这样的危险?”
“”那男孩子好歹到了婚嫁年纪,正当谈婚论嫁尚且变数如此巨大,你才多大?”
“他好歹还自力更生跟着你父亲挣钱,你呢?”
这些年,他六年级结束就辍学了。没有出去打工,也没有继续读书。父母的宝贝儿子,父母给钱用,睡到日上三竿,下午十分偶尔约几个狐朋狗党出去混一混。这样的他,确实不是正当人家的女婿人选。
“别欺负孤儿寡母的我们,我们一直不愿意招惹是非!”她终结性的说了最后一句,然后离开了。
二妹也故意收了碗筷,悄悄离开了,离去前她打量着一直挺乖的姐姐,笑道:“你还真是真人不可貌相呢!李成可是学校出名的美男子哟!牛!”
“脸又不能当饭吃。”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可是他听得很清楚。他的表情瞬间垮成了冷硬的冰块。
他的姐姐们都好看,找的男朋友也帅气养眼,所以年少时情伤波折没少受。虽然只是偶尔道听途说,她却特别记得,所以少不更事坚决不碰所谓感情是她家的铁律。
她二妹因为长得好看,追求的人也一波一波的,最出名的一次,二妹拿着扫帚赶着那装腔作势手拿大哥大的小老板在马路上跑了三百步。
这光荣事迹吓跑了一大堆想给她做媒牵线的多嘴多舌之人。
女人,年纪挺大了,不能保护自己都是弱者,何况年纪弱小,少不经事?
年少受的委屈终究没有白受,她们笃定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足够强大的自己。
男孩退着退着就站到了院子里,他看他的祈望那么可怜!
她心头一抽一紧地疼,那么明白,她扶着胸口轻轻说:“难怪长得好看的男人总是很轻意就能迷惑许多女孩子,杀伤力惊人啊!”
她匆匆避过,一边走一边自说自话:“这个小妖孽看来要祸害不少人。”
他嘴角轻扯,难得地突然大声吵嚷道:“我当你夸我有魅力了!”
夜很黑,昏黄灯光下他的得意若隐若现。
师范校里的同学来自各个乡镇。她的同桌来自西部一个小学,新同学总得找点共同话题拉近距离。
于是,那个长得眉目如画的小美女跟她提起了自己一个同学是南部那边抱养的。
“那家一口气生了三个姑娘,为了要个男孩,一狠心就把三女儿抱养给了一个单身汉。不过,小学毕业时单身汉死了,所以她自告奋勇去找自己家人了,也不知道那家人对她好不好。”她嘴唇薄削,樱桃小嘴,特别招人稀罕的耐看。
“嗯,李家的三女儿,好像见过一次,就在我家附近住。”就像街头暗号,如果有一个对上了,一见如故就顺理成章了。啊,居然这么巧,多有缘分啊,我们要好好珍惜。
这套路,小学套近乎就这样用,中学套近乎也这样用,然后这里依然这样用……她苦笑,自我吐槽:“你不大能跟人亲近,你这天然的疏离感慢慢就会吓走热情的套路者的,从来如此。”
果不其然,没两天,这个跟她有缘的小美人跟前后左右各个都是天赐的缘分,朋友多得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也没跑。
她顺理成章在入学不久就做了生活委员,名字叫丽。丽和她确实算有不解之缘,因为她们不仅同桌还睡了上下铺!
二妹因为早早挣钱了,买的衣服挺新潮,尤其是个性的工作套装,那种成套的小西装穿着上身特别笔挺有气质。
她都捡妹妹不要的旧衣服穿,工装的小西装居然就成了标配。她穿了高跟鞋,身材板正苗条,走路时回头率居然超过了那个甜甜的小美女丽。
丽渐渐就疏远她了,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太不合群,话题也总是谈甭,特别尴尬别扭。
丽家里挺富有,因为她们家早早遇上了拆迁。她极力跟她介绍了她的堂哥,一个更富有的独生子。
后来的一天,她应邀去丽家玩,顺便也见了那个堂哥。
家里确实很不错,一栋三层六个门面的大房子就建在马路边很当道的地方。
女主人又高又肥,真丑得无话可说。
男主人瘦瘦高高的,精神矍铄,身板挺直,挺养眼一个中年男子。
丽一口气叹息了很久,小声吐槽自家堂哥遗传全来自他娘,他爹他是一点没遗传到,委实可惜。
见面时,她有点惊到了,那个矮胖的小男孩倒是阳光开朗,可是长得确实一言难尽,主要是胖,然后小眼睛被脸上的肥肉一挤更小得就剩了一条缝。
丽还热情安排了跟她堂哥单独散步的流程。无法拒绝的她,硬着头皮跟他走了一段无话找话终究没话可说的路程。
明明很短,却像走了特别长的一段路,煎熬。
回去不久,丽就约了李成三姐叙旧,毕竟她们两的缘分是那个共同认识的人强行连接起来的。
几年不见,李三姐越发开朗活泼,她们家祖传的丹凤眼,迷人双眼皮,长睫毛一样不少,而且皮肤白净透红,一看就是个小鸟依人的小美人。
她有男朋友了,所以秀恩爱之余也不忘操心闺蜜的终身大事。
丽分享了牵线搭桥的事,李三姐吓了一跳,她言之凿凿地问:“你堂哥,你为啥会觉得他们能陪?”
丽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认真道:“严格说,她也不好看,所以没有追求的人啊!”
李三姐笑得特别狡黠,她盯着她看了很久,装作很淡然地问:“你跟丽说你没有人喜欢的?”
她沉默,她内心说她没有说,只不过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有些可以炫耀的个人感情生活。她向来不愿意去关注八卦,更拒绝分享自己的八卦。
沉默,往往被解读为默认!
李三姐有点小愤怒:“”合着这个暑假里整天在你家院坝里站的那个不是男的,还是不是人?”
这暗示,很李三姐!他家三个姐姐的暗示都特别直白,从来不给别人退路。
她默默吐了口气,淡淡道:“他妈妈也生机勃勃,骂人一下午一下午地干,还不带重复呢!她绝对是活人!”
气愤瞬间特别诡异,聊天似乎进入了死胡同。
丽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一脸焦急地等待分享劲爆信息。
李三姐适可而止,淡淡说:“他年纪小,父母多保护一点不算过分!”
她淡淡道:“我年纪也不大,我自己尚且不能保护,更不可能掺合成保护他的人之一!”
相对无言,丽急了,问:“到底啥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啊。”
终究两人转移话题了。转移话题的方式是,将主角安在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头上。
李三姐将暗恋我的人说成一个她认识的熟人,于是一场说见就见的牵线搭桥如约上演。
她终于明白,中学时为什么那些这个班那个班的人能绕过许多弯弯绕绕地认识成为情侣,因为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热心肠的好人。
来的男孩子长相依然无法言说,小眼睛,个子不高,唯一好过丽堂哥的是他很苗条,所以看起来更小小的一个。
她抽了口凉气,不好意思地问道:“他,十九?”
看起来比李成十岁时还小点地感觉,她瞬间想起十岁就抽烟的李成,少年特别老成啊!
这年岁见长,相貌不见变好,这市场行情好像特别不乐观啊!
她悠悠地吐槽:“妈,蛋!这烦恼跟着年岁长,从来有增无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