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汉晚上不留宿了,可是白天依然死皮赖脸地往她家去,这个漫长的暑假真的挺令人头疼的。
二妹还好,天一亮就喜欢四处疯跑的她,白天几乎不着家,所以不太跟那单身汉打照面。
她性格是古怪的,从小不合群,跟院子里那些娃娃玩不到一块儿!以前,她总是窝在家,如今她必须出门,因为心里隐隐约约的惧怕还因为真真实实对那个单身汉的厌烦。
于是,她无可奈何地去池塘边洗衣服,一洗就大半天。
没几天,就有人在池塘不远处神神叨叨地指指点点:“那家女娃子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总是神神叨叨的样子!”
她最近心思敏感了,听力也敏锐,真是不好的优点啊!无法装作听不见。
池塘边是他家。他家的人几乎全天都出门挣钱,上午给孩子们补课时总是能看到他家的人在清早陆陆续续出门,徒留他一人在家。
他也是性格孤僻,几乎不和院子里的那群咋咋呼呼的娃玩。
又是一个在池塘边混日子的无聊下午,听着别人的各种猜测她感觉耳鸣得嗡嗡的,无法不气恼。
终究嘴巴长别人身上管不了别人说三道四,只能远离图个耳根子清净。
他年纪很小,比她二妹还小一岁多,只不过读书早,所以堪堪跟她二妹读了一个年级。
猛然间,她意识到这个小娃娃特别安全,那软软糯糯的样子也挺好对付。
于是,她端着衣服盆就去了他家,认真呼吸了几口大气,敲了门。
好半天,她原本都放弃了打算离开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问:“谁啊?”
我去,看看天色,明明已经下午,这人还没有起床?想想自己父亲在世时,经常都睡到晚饭十分,她释然了,一边羡慕一边心里酸酸的。
打开门,见到她,他有点懵。她决定自来熟,故作轻松地说:“我没啥地方去,可以在你家混混时间么?”
“你为什么来我家混?你不是讨厌我么?”他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特别不解。
“我喜欢安静,你二姐说你家安静,她邀请我来玩的!”虽然有点时日了,但是他二姐确实曾经邀请她串门的。
他淡淡道:“你高兴就好,我无所谓!”
他们几乎无话可说,那个下午,她感觉特别困,倒在他家的沙发上睡得特别香,以至于他家人陆陆续续回来后看着沙发上睡得死死地女娃,都特别奇怪!
吃晚饭时,也没有醒的意思,他母亲忍不了了,推着她醒来后,十分不友善地问:“你不回家么?”
她呵呵笑:“很晚了么?”
他妈妈冷冷道:“你妈妈叫你吃晚饭了!”
她起身,一溜烟地跑回家了!那天下午她睡得很安心,她突然觉得那里是这个小乡村最安全最适合她待的地方。
于是,第二天下午她又去了,依然在沙发上倒头就睡,男孩子看她离去时心满意足地样子对他妈妈说:“你不用把她当敌人,她估计就是喜欢我们家的沙发!”
于是一屋子人笑得哈哈哈的,特别张扬,她一边撒丫子地跑一边特别窘迫地自责:“怎么在他家总是倒头就能睡成猪啊?”
他家不能总去待,于是,第三天下午她去了她一个同学家。那个女孩子特别文静,天天窝家里,哪里也不去,跟她相处可以聊天也可以对坐无言,各看各的书,挺舒服。
傍晚回家时,他竟然在路上,一边跟她打招呼一边开玩笑:“又重新找了一个地方睡觉?”
“算是吧?”她破天荒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男生?”他表情有点别扭,看她的表情也怪怪的。
她乐呵呵笑:“去哪里找像你这样喜欢宅家里的小男孩,别人家的男生都是比大人先出门,所以一般大人不在家,那家就真的不会有人!”
“嗯,女生!”他将信将疑地道。
她不作答,算默认。
“你这样的女汉子居然好安静,真够奇怪的!”他一边走一边嘲讽。
她淡淡道:“你这样的惹事精居然整天不出门也很特别!”
那个暑假,真的挺长,她不好意思总是打扰自己的同学,也不好意思总去打扰他,尤其是他妈妈特别讨厌她。
第三天,她又去了他家,玩笑一样跟他聊:“我跟我朋友提起你了。”她认真打量那张白白的脸,饶有趣味道:“你长大了应该很好看,因为你的姐姐都是美人!”
他没有生气,但是耳根子红透了,特别可爱的好玩。
然后,她又毫无预警地在凳子上睡着了,他十分不耐烦得摇醒她,语气沉闷道:“去沙发上睡,你这样睡,我看着心慌!”
他家大姐姐时不时开玩笑:“你这是早早打上我家弟弟的主意了?眼光不错哟!”
然后他的耳朵就红了,整个脸都红了。她反倒挺无所谓,淡淡答:“就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你们大人的想法,我们真不懂。”
开学时,我上六年级了!
那天,他又到院子里看热闹了。母亲没有学费,打算先让一个女儿去上学,另一个晚两天。
她主动决定不去上学,可是母亲不愿意,她认为大女儿成绩好,放弃了可惜。二女儿原本读书就不咋样,可以放弃。
那天,她没有去报名,一个人在池塘边发愣。
她家妹妹的呼天抢地隔着几根田埂都能听得特别清楚。
他远远地看着她一脸认真问:“你不争取一下?你妹都挺努力的!”
她淡淡道:“本来就该让她读啊,难道不是?”
他居然有点生气,淡淡说:“读书不行的,迟早也只能读半中间,还不如早点不读呢!”
她手划着水,轻轻说:“你二姐读书挺好,不也不读了么?读书好的也可能中途不读啊,没有区别!”
天黑十分,她疲惫不堪地回家,母亲和妹妹相拥着睡着了。
妹妹做了啥,她不得而知!
但是母亲给了她学费,命令她明天去学校报道。
妹妹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据说跟一个亲戚下外地做工,学着做保姆!
那一天,她失魂落魄地在学校外游荡,终于看着长长的马路泪流成河。
她妹妹才九岁,那么小的孩子,能做啥工啊,想想她自己在邻居家的遭遇,她无法不担心自己那年幼缩小的妹妹!
她只是外强中干的小女孩子,在家使使性子撒撒娇,出门老是被人欺负不敢吭声……
她一天变老,从此独来独往,变得特别沉默寡言。
乒乓球不玩了,她每天很早就回家帮母亲干各种活事——挑水,背柴,煮饭,弄菜……
她几乎从不跟别人打招呼,我行我素得令自己都厌烦。
周末,她会去挖些能卖钱的野菜,或者去捡废铁凑学费……林林种种的各种事,使她又忙碌起来,无暇忧愁。
这一学期过得挺快,她们搬家了,父亲去世前在马路边买的房子,母亲又加盖了一间厨房和猪圈,然后她们举家迁到了马路边住,虽然离老房子就隔着一片竹林一个场坝几块农田,可是到底有了迎接新生活的气息。
她很努力地活着,而且很负疚地活着,一想到自己好吃好喝读书,妹妹那么小在外打工,她心口就抽疼。
她挺忙,暑假里整天到处捡破烂换钱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
毕业通知书到的那天,她在马路边等到了邮差,收了录取通知书随手就撕了。
直到一天,她母亲在路上遇到了她的班主任,回来就冲她大吼大叫道:“通知书呢?重点中学录取通知书!”
她淡淡的轻轻地说:“没有!”
母亲抽抽搭搭地哭了:“全生产大队谁不知道你读书好?结果连通知书都没有,那些等着看我们笑话的就差把吹牛两字盖我脑门上了!”
“没有重点中学的通知书还可以上普通中学啊,我去问了,读普通中学免学费和住宿伙食费啊!”她挺开心自己考得不错,如果可以减少家庭负担,成绩好挺有意义。
母亲沉默了,一直没有再说话!
她转身前命令道:“不准再去捡破烂,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她想反抗,母亲狠绝道:“不想看我死,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这样漫长的暑假去哪里待?她无语头疼。
第二天,母亲就风尘仆仆去重点中学了,一路焦急而且急迫。
池塘边,我百无聊奈地洗衣服。他长高了很多,穿着背心长裤,懒洋洋地站堤岸上懒洋洋地问:“你考上重点中学了?”
没有回答,心里吐槽道关你屁事,无聊。
“真厉害,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上!”他居然挺开心?
她摸摸揉着衣服,冷冷道:“你知道个屁!别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他突然不出声了,安静站着,看着池塘晃荡的水波有一搭没一搭地居然拿出了一根烟。
她抬头看着他动作老练地点上,然后开始吸,冷笑道:“听说有女生给你写情书了?”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继续嘲讽:“本来还想为你辩解几句,毕竟你那么小不点的一个娃,此刻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他耳朵又红了,佯装很潇洒地继续抽烟,然后吐了一个烟圈慢条斯理说:“我父母姐姐们都管不了我,你想管?”
“关我屁事!”言下之意,不想管不会管没心情管!
他有点奇怪的失落,转身,走了,进家门后突然将门砸得砰一声响!
这生气来得真的是猝不及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