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怖晦暗的山洞。
嗜血蚕肉的恶魔......还有疯魔的女子。
恐惧憎恶,让本绝色艳丽的容貌满是狰狞。她撕心裂肺的呼救哭喊,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随着血肉的消失,神识也一缕缕散去,渐渐的身体的痛感竟消失了。
魔窟中的满腔绝望化作了无边深渊,穗禾木然的看着上空眼角流出滴滴血泪。
血肉被啃食,尸骨化作灰尘。
世间唯一的白孔雀,就这样离开了。怨恨、诅咒、不甘、奢望、嫉妒......都随着身消而烟消云散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遗落在洞窟中的一片孔雀翎羽发着淡淡的白光飞出了魔界却被阻挡在了忘川彼岸。
重复了上千年的飞跃、落入河川、再次飞跃。那一片孔雀翎羽花费了数千年的时光,终于顽强的越过了忘川。
临近天界,孔雀翎羽要穿过天宫时被出来觅食的魇兽叼着到了天帝的面前。
高座之上冷漠的天帝,接过那片翎羽冷笑一声。
润玉“还没死透。”
说罢,一股耀眼蓝光围绕翎羽将它蚕食干净。
清风拂过,天帝手掌上翎羽化作的粉末消散在天际。
那是寄存穗禾最后一抹神识的翎羽了,她只是想飞回翼渺洲罢了。
“可惜了,回不了家了。”
悠扬的声音没待听清,也被清风吹个干净。
束缚欲念的执着,她只是想回家。
星空之中那颗属于应龙的帝星,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红光缠绕包裹。半刻钟,附着在应龙帝星的红光鍥入帝星内部仿如从未出现。
你会无可救药的被吸引,心甘情愿的交付生命,喜怒哀乐全由她一手掌控。最终,不得善终。
这就是惩罚......亦是机缘。
她真的不懂,数千上万年的陪伴为何就抵不过那须臾数日的悸动?
以至于无人怜惜、痛苦死去。
穗禾“旭凤。旭凤,我悔了……真的悔了。爱你是错的。”
暴躁易怒、焦虑敏感,失眠加之食欲不正。负面情绪爆表,无法自我控制。
是成熟的灵魂重生寄居在了,还是幼年的躯体之上。
摇晃的窗纱,透过缝隙看到。
身着银红衣物的少女,赤脚蜷缩在寝殿的角落。双臂紧紧环绕抱着自己,嘴角微动好像在低喃。
雀女“公主,天后侍女亲来鸟族宣召。求您出来吧!”
大殿门口的雀女跪在一侧,手捧羽衣。语气恳求。
半响。
殿门由里到外被推开,清丽的少女披着至脚踝的长发走出来。一步步走得十分仔细……带着雀女看不懂的沉重。
拂手一挥雀女手中的羽衣,已经着在身上。清清淡淡的说了句,
穗禾“走吧!”
九重宫厥,万灵膜拜。六界最奢华、最富饶、最繁荣之地。
它问世的百万年来,无数的神魔妖灵飞蛾扑火般的奔向这里。最终成为这绝美浮宫的地基。
穗禾“鸟族穗禾觐见天后。”
如今这副只有七百岁的躯体,没有充足的灵力、没有稳定的根基、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可利用的权势。
她是鸟族的公主没错,但鸟族的实权都在如今的天后手中。取信荼姚是她首要要做的事。收敛一身戾气、怨愤,装作笑靥如花的纯真少女。
荼姚“来。穗禾,这是我儿旭凤。”
荼姚坐在高座之上,只消轻轻抬个手指。就让穗禾的整颗心都疼得快要裂开了。
黄金铠甲着身,稚嫩的面容上满是不耐的旭凤就站在她面前。原来从这么早开始,他就明确的表达了他的不喜。
不知如何让自己好受些,她紧紧攥着手指藏于袖中。强撑附会,合着一脸假意。
过了许久,天后终于放了他们出殿。
刚踏出云阶,旭凤不愿理会她径直走远。
他不知道他身后的少女,脱了力瘫坐在地上张开早已攥得鲜血淋漓的手掌。
孔雀的骄傲,其实脆弱又易碎。更何况,她所有的骄傲已经被旭凤毁个彻底。
悠扬的长笛声,从天河处传来。
穗禾缓了缓站起身来,沿着那笛声寻步来源。
走过长长的玉石阶梯,绕过琉璃路。她终是看清,玉树下的石头上坐着的白衣少年。
温润如玉、无争无欲......明明是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却让穗禾害怕得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润玉“谁?”
笛声停止,白衣少年侧脸望了过来。
她仿佛看到未来,那白衫衣袂下掩藏的双手是如何翻云覆雨掌控六界。……可如今的他也只是稚嫩的少年。
对了!这是服食了浮梦丹的润玉,是还在天后权柄下艰难求生的夜神殿下。
穗禾定了定神,走了出来。
穗禾“鸟族穗禾问大殿下万安。”
润玉“穗禾公主。”
润玉收起长笛点头示意,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穗禾“穗禾初来天宫,刚从天后娘娘处出来就迷了路。只听见大殿下的笛声便被引了来,不想叨扰大殿下雅兴。”
是错觉吗?润玉,总觉得这公主的声音有一丝丝的颤抖。
润玉“不算叨扰。穗禾公主既是迷了路,那便跟在小神身后。小神带公主出去,如何?”
穗禾......“自然是好!”
穗禾落于他后头,背在身后的手掌幻化出短匕紧紧攥着。盯着那白衣少年的后脑,她模拟自己刺出这一刀的样子。
绞杀所有理智的痛苦,让她已经昏了头。穗禾甚至想好,诛杀润玉之后天帝的雷霆之怒。但只要杀了他......杀了他......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激红双眼,短匕从她手中挥出。
瞬间出现的白雾包裹住穗禾,还有那只差分毫就刺中润玉后颈逆鳞所在精元的短匕。
白雾消散结界建生。
穗禾“斗姆元君。”
知晓是谁?穗禾收起惊慌失措,仿佛刚才掷出短匕的不是她。
穗禾“您从不插手六界六道之事,如今出手意欲何为?”
上一世纵使天界魔族如何翻云覆雨、灾祸丛生,甚至她自己心爱的弟子一个个折损都没能让斗姆元君出手?如今,就因为她要诛杀润玉,这个上清之尊竟出手了?
斗姆元君“忘川神女,你重生而来也自有该走的路。这是天意,本座阻不得。但他是自降生归于六界就是承大业的天命之人,纵使你是变数也不可动他。罢了......就当本座欠你这一份因果。如今本座舍下这机缘,封印你记忆千年。盼,只盼所有道路归于正途。”
穗禾冷笑。
穗禾“什么忘川神女?还有什么变数,什么正途?我统统不明白,不过天权利益。想封我记忆就封吧!何必如此伪善?”
无灵力、无根基,如今连唯一先知的优势也要一并被夺取吗?不甘心,真的甘心。
斗姆元君的封印袭来时,穗禾低吟。
以我悲喜寄托于一人,得之信赖。
你既是天命,那我便迎着天命而来了。
穗禾给自己下咒,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一个人的身上。
没恢复记忆前那个人就是她的希望、就是她的全部,把所有感情都寄托在这个人的身上。
旭凤和天后已无法同盟.......
这样定能得到天帝润玉的信任,起码为千年后的她留了一条退路。
润玉“穗禾公主。”
润玉回头,只见那少女恍惚扶额摇晃。在她倒下的瞬间,君子之礼让他飞身回去接住了她。
穗禾“救救我......救救......我......”
紧闭的眼,破碎的低喃,润玉听得清清楚楚。
他想起,这女孩虽为鸟族公主却也丧父丧母空余身份。天权倾轧,名利难舍,孤女在天后掌权的鸟族生活岂会容易。
润玉“还好,只是脱了力乏了。”
眼中钉的庶长子和鸟族的侄公主,实在不便以如此姿态出现旁人眼中。无奈,润玉只好将昏迷呓语的穗禾抱回人迹罕至的天河。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石头上,立于一旁安静等她醒来。
润玉“醒了。”
润玉看着已经睁眼但睦色依旧涣散无光的穗禾,轻轻唤了一句。
穗禾“你是谁?”
银红羽衣的少女,伸出双臂做出索求拥抱的姿势。她不识他,但觉得他无比亲近。
诧异间润玉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萍水之逢、举手之劳,他并不想惹上麻烦让天后猜忌。做个远离名利场、淡泊名利的夜神最好。
润玉“公主说笑了。既然公主已然苏醒,润玉便先行告退。”
说完,就真的走了。
穗禾觉得委屈极了,环抱双膝坐在石头上。见那人是真的走了,许久踉跄的站起。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走出了迷宫一般的幽径。
另一头,透过水镜看到穗禾安然走出的场景算是松了一口气。润玉一挥手,水镜散去。
没有生母怨爱、没有丧母之痛、没有母族之亡、没有夺妻之恨......的润玉并非对示好全然拒绝。尤其他所处的环境总是太过寂寞。半大的少年,对人心和感情还是渴望和羡慕的。
润玉再一次见到穗禾,是在旭凤的生辰。
帝后嫡子自然草率不得,旭凤的生辰宴早已在司礼星君那里筹备了月余。金樽酒食应有尽有,天后臣属尽数到齐。仙鹅起舞,钟鼓之乐。
润玉本想匆匆送了礼,便以司夜之职责以期遁走。
却看到那日脆弱柔顺的孔雀公主,如今一身白翎长裙手抚古琴。
艳丽张扬的五官,弹奏出的乐声却一点也不紧促。反而甜美细致,晶莹通透,在喧嚣的栖梧宫格格不入却也异常和谐。
看着宴会上其他人,饮酒大笑高谈阔论。
润玉皱起了眉头,这么美妙的乐声理应坐下好好品鉴而非当做助兴之物。充斥着嘈杂的声音,让润玉心生躁意。但他仍旧耐着性子,坐下听完穗禾弹奏的一曲。
曲终,润玉向旭凤告了辞转身走出宫门。
旭凤“那是我大哥。”
听到旭凤这样说,润玉只回头望了一眼。旭凤在向谁说?
一双满含笑意的明眸就那么撞了过来,润玉淬不及防。难以掩饰的羞戚,只得游离一下眼神转过头走了。
纯真昳丽的鸟族公主,真是明媚的存在。
独自回到璇玑宫,润玉坐到琉璃玉石的阶梯抬头望夜月星空。
栖梧宫的热闹,更衬得璇玑宫冷清万分。
穗禾“穗禾请大殿下万安。”
突然有些突兀的声音响起,润玉回过神。
穗禾环抱着古琴走了进来,满目笑意。
润玉“你……你怎么会来?”
还是从旭凤的生辰宴上离开来他这里。
穗禾“自然是来答谢大殿下的。”
润玉“…..根本没有帮上忙,穗禾公主多虑。”
穗禾“那要是我喜欢殿下,所以才来的呢?”
润玉握拳清咳。
润玉“公主年幼慎言。”
红了的耳廓却出卖了他。
如此明确甚至有些孟浪的言语,让润玉终是露出少年人的羞涩。
穗禾“我当然是开玩笑的。”
穗禾抱着古琴自己寻了一处坐下。
穗禾“听说大殿下善笛,有兴趣和穗禾合一曲吗?”
明明是询问,却已经将手掌覆在其上起先弹奏。艳丽的眉眼轻挑,看着润玉。
经过一连串的诧异、惊愕、羞戚,润玉无奈摇了摇头。取出长笛,起承转合跟上穗禾的琴音。
也许是旭凤的热闹刺激了他、也许是今夜的星空太美、也许是好听的乐律……今夜的种种交错,润玉一时不备放下了疏离。让一只蓄谋的雀儿,靠近了他。
古琴长笛的和声,在月光下的少年少女的身影交织着。
那是一种纯粹,不加修饰的和谐。
应龙善布星辰、通乐律。穗禾只是摸了他的喜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