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变了

　　黄嬷嬷心疼地看着严雪，眼里渐渐涌起悲伤。她的姑娘有这世间女子最尊贵的命格，却也承受了太多本不该她承受的坎坷，万人之上又如何，母仪天下又怎样，作为女子，能找到一个知冷知热，心里有你的男子，才是幸福，可是对姑娘来说，这简单的幸福怕是难于上青天。

　　江煜辰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多次，脸上早已布满了阴郁之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满腔的怒火让他说不出一个字，他望着她许久，终是转过身愤然离去。

　　严雪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扶着黄嬷嬷的手坐到了贵妃榻上。

　　“夫人这又是何苦……”黄嬷嬷拿过外衣给严雪披上，拼命揉搓着她冰凉的双手。

　　“嬷嬷，他不要我的孩子，他要的只是我，哦不，他要的是我肩膀上的凤凰，其他的，他都不要……”严雪把脸贴在黄嬷嬷的胸前，轻声地叙述着。

　　黄嬷嬷替她搓手的动作顿了顿，不禁湿了眼眶，强压下这份悲伤，才轻抚着她的背宽慰道，“我看王爷未必只看重那个高位，夫人待王爷何必这般冷情，对待夫君要柔要顺……”

　　“嬷嬷……你不明白……”严雪抬起头，脸上的神情透着苦涩，上一世的她待他极尽温柔与顺从，可这又换来了什么？时至今日，他与大长公主的对话就像是梦魇，终日折磨着她，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从她的身体里被一点一点剥离的那种痛，就是这样的痛彻心扉，每每想起都会不寒而栗，她发誓她再也不要尝试那种滋味，她宁愿在他之前，自断子嗣。

　　黄嬷嬷还想继续劝解，就见莲心快步走了进来。

　　“夫人，大小姐带着其余的少爷小姐们来给夫人请安，还有西苑的沈姨娘，陈姨娘，柳姨娘，顾姨娘……都在院子外候着给夫人请安。”

　　“让她们都回去，我谁也不见。”严雪站起身吩咐道，“收拾东西，咱们去庄子。”

　　莲心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怔怔地站在那没有动，黄嬷嬷叹了一口气道，“你来替夫人更衣，我去打发了她们便是。”

　　黄嬷嬷走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外的台阶上，看着面前站着的秦王的嫡长女，庶子庶女们，小一些的则被奶娘们抱在手里，她先深屈膝见了一礼，而后恭敬又得体地开了口，“众位少爷小姐，夫人免了各位的请安。”说着她收了脸上的笑意，眼峰扫过站在后面的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姨娘们，“夫人也免了众位姨娘的请安，往后不必再来。”说完又对着众人一屈膝，便回了院子。

　　江煜辰的嫡长女江嫣儿，十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的脸上盛满了怒气却又无处发泄，哼了一声对面面相觑的众人说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闭门羹没吃够吗？”说完转身就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带孩子们先回去。”陈姨娘转身对奶娘们吩咐道。

　　奶娘们哆哆嗦嗦地屈了屈膝，抱着孩子就回去了，留下几个姨娘还在磨磨蹭蹭，眼神怨毒地望向这个她们无比向往的院落。

　　“陈姐姐，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柳姨娘一脸不忿地看向陈姨娘。

　　陈姨娘一手扶着腰，一手抚上已经隆起些许幅度的小腹，“夫人免了咱们的请安，那是体恤咱们，这大冷天的一天来回跑两次，我可受不住，这样岂不更好？”

　　“陈姐姐说的有理，”顾姨娘奉承了一句，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王爷今早是带着怒气从这院子里走的。”

　　“真的啊！”柳姨娘一声惊呼。

　　“你小点声！”顾姨娘鄙夷地斥责道，柳姨娘赶紧用手捂住嘴。

　　“走，上我那儿喝茶去。”陈姨娘搭着小丫头的手率先朝前走去，顾姨娘和柳姨娘急忙跟上，唯有沈姨娘没有动。

　　“姐姐们慢聊，我就先回去了。”沈姨娘草草屈膝算是打了招呼，带着丫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她清高。”顾姨娘瞧着沈姨娘的背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王爷不就喜欢她那假模假样的清高样儿。”陈姨娘这句话里满是酸味，三人边说边往西苑回去了。

　　秦王府前院江煜辰的外书房门口，连城和连诀像两座雕像般一左一右侍立在门前，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从早上从夫人院子里出来开始，王爷的脸色就阴沉到现在，来求见王爷的官员没有一个能幸免地被骂，一个个全都垂头丧气地出来。边上厢房里等着面见秦王的两个小官吏，在这数九严寒天愣是吓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一个小厮连奔带跑地进了院子，附耳在连诀跟前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缩着脖子不敢再往前挪动一步。连诀今天本就胆战心惊，听了小厮的话更是觉得自己今天怕是要死的很惨。

　　“你先下去。”

　　小厮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怎么了？”连城蹙着眉低声问道。

　　“夫人刚才带着丫头婆子离了王府，往庄子上去了，没有知会爷一声。”

　　连城听了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王爷本就在气头上，这要是知道了……

　　“你最近跟着爷的时候多，你去说，爷一定不会迁怒于你。”连诀谄媚地看向连城。

　　“你也有段时间没在王爷跟前当差了，王爷必定会给你留几分脸面。”连城将连诀的谄媚之色尽数全收，又添油加醋还给了他。

　　两人谁也没有说服谁，正一筹莫展间，就见尹先生披着件缂丝灰鼠里斗篷，双手袖在袖中，慢悠悠地晃进了院子，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笑，拦在了尹先生面前。

　　尹先生进了书房后，连城和连诀屏息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突然传来哐当一响，是砚台砸在地砖上的碎裂声，吓得两人腿一软，差点就跪在了地上，爷有多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江煜辰将人统统赶了出去，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心中的烦闷与怒气没有减轻丝毫。自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她给他的感觉就和上一世有太多的不同，她不再温柔似水、逆来顺受，她跟他谈条件，她在大婚后第二天就带着她的人去了庄子里，是，他答应过她，允她不住在王府，可她如此迫不及待地走了，就好像他是瘟疫一样，她在唯恐避之不及，对了，昨晚的洞房……她在强迫自己接受他，龙凤喜烛的映照下，她紧蹙着眉心，贝齿死死咬住了下唇，她在强忍，她一点都不想要他的靠近与碰触……那次失去孩子，她明明痛彻心扉哭得那么伤心，可这一次，她却自断子嗣……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变了，他感到害怕，原本笃定的事开始不受控制。

　　连城和连诀噤若寒蝉，爷的这股无名火实在是吓到了他们，是不是要把夫人接回来，爷才能消了气。正想着，书房的门猛地被人江煜辰从里头推开，江煜辰大步跨了出来，“备马，去庄子！”

　　连城、连诀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严雪因昨日大婚累了一天，下午到了城外的庄子便睡下了，这一觉直睡到酉正时分都没有醒来的迹象。黄嬷嬷和莲心守在卧房外头，既不敢进去叫醒严雪，也不敢离了这间屋子，因为她们的姑爷秦王突然来了，只比她们晚了半个多时辰到的庄子，眼下这位主儿正坐在正屋的炕上，炕几上堆了一摞垒得高高的公文，秦王正闲适地一边翻阅，一边用笔加注，白日里的阴霾与烦闷似乎减轻不少。

　　“什么时辰了？”江煜辰放下公文问向一旁的黄嬷嬷。

　　“回王爷，就快戌时了。”

　　“去看看夫人醒了没有，如果没醒就叫醒她……算了，我自己去。”说着便跳下抗，汲上鞋就往走进了卧房，黄嬷嬷有些着急，想跟上去却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