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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序:传说中有一轮弦月,所见之人皆已作古。

行者六目

夜,是阴谋的好时候。

  街边客店的小房间里油灯火光晃动,边不对框的破木门传来了三短一长的敲门声,然后被吱呀一声推开。

声音菌噹!

刀剑声相撞,正要进门的华服剑客和房内的裸衣刀客兵刃相击,然后都笑笑给了对方一个结实的头槌。

  两人头晕目眩,同时扶住对方,撤下锋刃。

孙无朋“可把你钱商盼来了!”

刀客用刀柄虚锤剑客胸口,赤裸的上身肩膀和前胸铺满纹青烙印,非常扎眼。

他把尺长的青色小刀收回后腰,把华服剑客让进小房间。

  小房间里各种怪味,瓶罐胡乱摆放,腌臜衣物堆积成山。

  华服剑客钱商也不嫌弃,收剑入鞘,提起脚边的考究食盒走到劣质木材做成的掉渣小桌前跪坐。

  一拍食盒侧边,一盘盘冷食和粗棍状的装酒容器就滑出摆齐在桌面上。

钱商“你盼的哪里是我?分明是那最后一张帖子。”

裸衣刀客身法灵便地腾跳到钱商对面,曲腿缓冲无声落下。

  盘腿坐地,抓走桌面上的油灯避免其被砸倒。

孙无朋“这话不对,我孙无朋活了三十二年做了二十年“后座车夫”,最后一张帖子还真盼着一个爽利人给我送过来……”

孙无朋“还是不对!爽利人这天下只有钱商一个了!所以我盼的不是你是谁?”

钱商“行,我是爽利人,我是来给你送最后一张帖子的。”

钱商把粗棍扭下一截,同着怀里掏出的一方红色五角令牌一齐丢给孙无朋。

  孙无朋慢悠悠放好油灯,令牌和短粗棍飞过头顶时才以闪电般的动作反手接住。

  然后令牌放桌,把已成杯具的一截粗棍凑到鼻下深吸口气,也放回桌上。

孙无朋“#的,舫市的旋星酒,你是想醉死我不成?”

钱商“什么狗鼻子?雪国的酒能闻成北国的,你这兴奋的劲儿头和醉有多大差别?”

钱商给自己也扭一杯,食指点点杯具上的冰构蛛网符号,那是雪国的国徽。

孙无朋“那成。”

孙无朋一口闷掉杯中物,凛冽无双,真是好酒。吐出喉中辣气,快意得不行。

钱商“最后这张帖子,北国国君吕之误,必杀帖。”

钱商“老家伙们为了阻你脱身安排这么个刁难人的任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钱商再向孙无朋扔一杯酒,举杯敬酒。

钱商“为老弟你脱开十姓泥沼敬酒一杯,我可还要被支使个几十年呢。”

孙无朋“只要是人就能杀,北国的国君怕什么?我还以为他们要让我去杀那条白色神龙吔。”

孙无朋执杯与钱商狠狠相碰,酒液乱撒,陶杯碎裂。

孙无朋“话说你要脱身还不是一样,'至尊剑圣'讲点道理,你们钱家的老家伙们还不是得把你放了?说到底还是他们拦不住才舍得放。”

钱商“商就是钱家的老家伙。”

钱商执杯轻笑。

孙无朋“哦,这我倒忘了……宗主大人我自罚一杯!更好啊,头上没人直接远走,多潇洒!”

孙无朋有些尴尬,再空一杯酒,酒杯乱扔脚边。

钱商“不是孤身一人,还有风筝绳系着,岂能想飞就飞?”

孙无朋“你#的,说得像是我想一个人活得跟个鬼一样似得。'后座车夫'就不能结缘好吗?”

孙无朋“嘿,等这儿一结束,你看我不拐个大小姐跑北国去养老去。”

钱商“要逃哪儿去你别到处乱说,到时候说不定还是我来逮你。”

孙无朋“你?哈哈哈…记得戴护颈,我怕手收不住给你一刀削了。”

钱商“就你那把牙签?还想给我放血?”

孙无朋“大块头又使大刀的那啥宗师我都在他喉头放过弦月刀光,你们这些名气大的武者都一个样——势满气足架势圆,就是不够快。”

孙无朋举起右手示意不用,左手放开酒杯,眨眼间白光如弦月闪过杯身。

  手掌托住下落的杯底,酒杯上部向一边滑落。锋刃仍在腰后,似从未动过。

钱商“弦月刀真是诡秘,你怎么练出来的?”

孙无朋“手快就行,手不快的想练做梦去。”

孙无朋放下杯底,甩甩起了薄汗的左手臂,高涨的情绪突然有些暗淡。

孙无朋“行走万千高楼屋顶,就只败给过师父的障目斩。”

孙无朋“要不是我步法适合蹿跳不适合疾步,障目斩也要教我……毕竟我是刀鬼一脉最后一人。十年前他老人家被我杀了之后,普天下就没有比我更快的刀了。”

钱商“百步外来人,一叶障目,身首已分。”

钱商转酒杯回忆。

钱商“江湖上还流传着刀鬼老人家的威名,也是障目斩太过霸道,反倒是弦月刀这传承百年的短刀法无人知晓了。”

孙无朋“各有短长吧,若是只会障目斩的被我欺进三尺之内,他也是个死人了。”

孙无朋拿起帖子细看,在必杀令上发现了有趣的地方,指给钱商。

  钱商探头,看清楚了之后闭眼笑笑摇头,直身喝酒。

孙无朋“这种事儿按你们钱家的眼光来看是标准的不义吧?不想管管?”

钱商“钱家列祖列宗忠肝义胆,义薄云天。只可惜这一代的宗主是个伪君子,你弑师的事我不也没管么?”

钱商答罢饮酒不语。

孙无朋“这事儿我占理好的吗?他老人家杀我全家,我让他还一人。我吃亏了。”

孙无朋不知何时又把刀捏在了手上,那把青铜小刀简直像是一条幽魂,去时有迹,来无影踪。

孙无朋“其实我倒是很早就想问了,你钱商义怎么过个试炼,成了宗主就把“义”字看淡了?那祖地里到底有啥?”

钱商“不能说,说了你也是钱姓宗主了。”

钱商搁下酒杯。

钱商“说你这次走帖的准备条件吧。”

孙无朋“最后一次了!这吕之误也是好运,最后一次走帖我要做得风光漂亮。”

钱商“人都死了,再风光有什么用?”

钱商眼神有些飘忽,又想喝酒了。

孙无朋“活着的乐呵就行。这样……”

孙无朋“全部,全部十姓配合!”

孙无朋“三个月的探查时间!”

孙无朋“上不封顶的预算!”

孙无朋“我这些年的功绩全部压上,要求这点儿可绰绰有余。”

钱商“可。但你也别太兴奋了,说具体计划之前小心隔墙有耳。”

钱商看向左侧的土墙,其上小洞繁多,完全不隔音。

孙无朋“最后一次!全部十姓配合!我还掖着藏着干屁!”

孙无朋举杯站起,面色呈现兴奋的红色。

孙无朋“楼上楼下左右对门儿蹲我一月的各路弟兄好好听着,今天是在下高兴的日子!”

孙无朋“在下也不为难你们,下来吃一杯酒假装把在下跟丢了啰。算十姓欠你人情!”

孙无朋“听到的,答应的,跺地敲墙!”

孙无朋像是大宴嘉宾的主人祝酒,张开双臂等着宾客的回应。

  钱商整理衣衫,端坐正眼。

  短暂的沉默后,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孙无朋一口空杯,摔碎举拳快意怒吼,今日的酒已经远超过了他的最大酒量。

  脚步声从楼上楼下传来,显得之前的安静很是诡异。

  翻栏杆的细微声音被脚步声遮盖着传来,钱商和孙无朋眼神一下子变冷。

  孙无朋笑笑吹起口哨向门走去,门吱呀一声打开。

  让过低头敛胸的来者出门,对着蝉鸣的无月之夜露出邪恶无比的笑容。

  短打衣衫向小巷逃窜的脚夫感到背后杀意如刺,忍不住回头一望。

  当时他便后悔了。

  一轮银色月光在喉间眼前闪过,矮身急停的孙无朋急刹在僵直停步的脚夫身前,街道的青砖上荡起薄尘。

  孙无朋站定,拍拍他的侧肩。

孙无朋“我敬你是个背对'后座车夫'的勇士。”

转身向结构不稳,搭建时慌里慌张偷工减料的客店走去。

小巷墙上人形的影子倾倒,摔在旗杆的影儿上断成头身两处,噗噗落地。

  闻嘈杂声而起的客店老板揉着惺忪睡眼在大门处候着,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孙无朋快步赶到老板身前塞了一块金饼,嘱咐老板连夜收拾细软逃跑,这家店今夜会被不止一波人赶来清场洗地。

  老板江湖嗅觉也不错,嗅到了孙无朋身上的危险气息。

  连忙握紧金饼道谢,毫不含糊地去叫醒家人伙计,准备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毫不留恋这家小店,看来这一帮子人也是奔波已久。

  孙无朋驻足看了看发福老板跑向内屋的背影,笑容稍敛。

孙无朋嘛,就算是漂泊也不会让我成为这么一个可悲的男人吧,想这么多干什么?

破烂的房门又打开,小桌前一圈不露真容的黑衣人拘谨地跪坐着,钱商被人群挤着,表情有些无奈。

  孙无朋用手肘内弯擦干小刀上些微的血气,嘿嘿傻笑着跨入小屋,然后打了个酒嗝儿,直直地趴倒在地。

  黑衣人们眼神一亮,好像抓到了一丝生的希望。

  宝剑被不紧不慢地抽出,出鞘声刺入在场所有清醒人的耳朵,刺灭脑中那一丝希望的火光。

钱商“都认识我吧?义生钱的钱商,至尊剑圣。你们现在谁敢离桌,下场和外面那家伙一样。”

黑衣人们看了看钱商,默默拧杯喝酒。

  钱商反手执剑,起身搀扶孙无朋,把必杀帖塞在孙无朋手心耳语:

钱商“拿好了,别丢掉。”

孙无朋“啊……帮我烧掉吧……我记得住…是北国的国君…省得你还要确认这帖子有没有销毁。”

孙无朋头脑里一片混沌,暖意在四肢百骸里搅动翻滚。

钱商“拿着,你记性不好。”

孙无朋“这不合……规矩……”

钱商“你最后一帖,讲什么规矩!”

孙无朋“咦?对啊……最后一帖!”

孙无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无朋“最后一帖!二十年喽!”

孙无朋开心地大笑,笑得是那样天真,就像是三岁小孩。

看着这位煞星如此姿态,盯梢的黑衣人们一时都忘了恐惧,心里都有些酸。

这是凯歌日之前五十四年的故事,有些大事件追根溯源居然会停留在一人身上。

  后世许多人都这样思考过:

  “如果当年弦月最后走贴时没有如此大的阵仗,凯歌日还会不会存在?那人类被无上威能压迫的时间,又会不会存在?”

距离旅店夜谈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大黑斗篷披着北国的薄雪,一头扎入琉璃阁神龙雕饰的大门,在且舞且歌的勾栏旁,且醉且销金的享乐人儿上蹿跳如飞,手搭纸灯一下子翻上二楼,一边飞奔一边左右扫视门牌号。

纸灯摇晃,其上玩秋千的闺中少女一摇一笑。

孙无朋“#的!钱商!老子想好怎么闹个大动静了!”

大黑斗篷踹开天字号戊舍冷铁包边的厚重木门,帽兜下确是孙无朋。

只见钱商左手握着身旁带孕妇人的双手,空出右手捻着光滑的白子,显然被对面执黑子的孩子逼入了困局。

  孩子不过七八岁,不满地瞪了孙无朋一眼,腰板挺直,眉宇间英气横生。

  不像钱商,空有一副直挺挺的架势,眼神却懒散得不行。

  

  孙无朋有些尴尬,规规矩矩地站好,向着门外努了努嘴。

钱商“娘子悠着些,十姓事务,你先陪信儿耍弄。”

钱商把白子轻轻交到妇人手里,语气温柔。

妇人“嗳。”

妇人微笑应下,轻轻拉扯钱商食指表示不舍。

钱旅信“不是耍弄,是弈棋。”

少年看着母亲随手落下的一子皱紧了眉头,显然有些不满父亲的应付态度。

钱商“这棋格局太小了。”

钱商还是站起,捻捻食指的余温。

钱商“不畅快。”

钱旅信“格局小?父亲您的格局才小,舍不得弃子夺势。”

孩子有些生气,他认为父亲棋艺其实很差,此话出口只为颜面。这行为很让人恶心。

钱商“确实,看来信儿下棋比我强多了。”

钱商拍拍孩子的脑袋,孩子闪躲很不习惯父亲的亲昵动作。

  出得门去,钱商掏出白银烟枪点烟,等着孙无朋发问。

孙无朋“所以……这是第几房?”

孙无朋坏笑。

钱商“商只有一个夫人,一个儿子。”

钱商吐出一口白烟,向上飘散。

孙无朋“诶?我怎么没见过?那梁国的小姑娘你没搞到手?”

钱商“无缘无份,何况,她不知道她父母死在我手上。”

孙无朋“那不是正好?不对,当时不是魏源动的手么?”

钱商“……”

钱商抽烟,不回答。

孙无朋“算了!谁管你那些七拐八绕的哦!”

孙无朋跺脚。

孙无朋“我跟你说,这张帖子真是好玩儿极了!以前都舍不得用这么多资源走帖,一用就给我寻出一场好戏来!”

钱商“你这状态真要退隐么?上瘾还差不多。”

钱商退退烟灰,讽刺到。

孙无朋“你觉得吕之误是个啥样的君主?”

钱商“仁君,前年泽国太子上位的时候他收纳了所有入境的流亡贵族,并供给其衣食。”

钱商“早些时候修典也抛去了大部分重刑,更不要说每年那几千几千放人的大赦了。”

孙无朋“他是昏君。”

孙无朋搓手,眼神贼亮,像是分享糖果的小孩。

孙无朋“我特意去梁国和李家人开了几个分析会,从各种角度分析了这个家伙当上君王后所做的种种对北国的影响。”

孙无朋“结果!发现几乎所有北国现在的问题都是因为他的'仁政'搞出来的!”

钱商拿烟的手微微颤抖,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孙无朋。

钱商“就这你还要开会分析?”

孙无朋“诶?”

孙无朋愣了。

孙无朋“你不说他是仁君么?”

钱商“这和昏君是同义词。”

钱商摆摆手,恢复懒惰神情。

孙无朋“啊,好他#复杂。”

孙无朋挠头。

孙无朋“不过我第一次知道我走帖居然还有可能有利于一个国家!这不神奇么?”

钱商“……”

钱商“你知道百门子是梁国柱石将军吧?”

孙无朋“嗯,我杀的啊。”

钱商“他死后泽国就进略了梁国两百里地。”

孙无朋“为啥啊?有关系么?”

孙无朋疑惑。

钱商再次沉默,吸一大口烟,缓缓吐出。

钱商“没啥,就是也挺神奇的。”

孙无朋“你不要说……”

孙无朋陷入回忆。

孙无朋“是挺神奇的,那么多年苍门关都没破过,百门子一死就破了。”

钱商“……”

钱商“就这点儿事?我还要回去被我儿子在棋盘上收拾呢。”

孙无朋“儿子?啥时候的事?”

钱商“钱旅信,八岁了,李水年教出来的小先生,正经得不行。”

钱商思考了一下补上一句。

钱商“刚就在屋里。”

孙无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钱商“按你这脑子知道都只可能是从帖子上知道,到时候就是我杀你了。”

孙无朋“哈,说笑,你看起来也不对他们有多上心。”

孙无朋从怀里掏出羊皮卷。

钱商“你眼神不好。”

抽一口烟。

钱商“你不知道家人意味着什么。”

孙无朋“好,算我不知道,但这数脑袋的行当我可是巅峰人物。”

慢慢摊开羊皮卷,一柄清蓝色匕首赫然出现在卷中,下一刻递在钱商喉头。

孙无朋“嗒!你没啦!”

钱商“别闹。”

钱商打开匕首,拿过羊皮卷来仔细看。

钱商“那帖子你还收着么?”

孙无朋“在落脚的地方放着呢。”

钱商“收好,随身带着。”

钱商依然看着羊皮卷上密密麻麻的批示标注,有些惊叹于孙无朋的细致。

羊皮卷里甚至考虑到了地震的可能性,标注出了避难的三个地点以及暗杀方案。

钱商“这么详细,你就不怕泄露出去?北国可已经走漏风声孙姓要暗杀王室人物了。”

孙无朋“你没细看吗?背面左下第三排,这消息是我放出去的,为了倒逼他们增加警备力量,达到高难度和艺术的目的。”

钱商“……”

钱商看看羊皮卷背后整整一面的阴险计划,顿了一下。

钱商“好吧,就算这羊皮卷摊在吕之误桌子上估计他也防不住。”

孙无朋“嘿。”

孙无朋右手执清蓝色匕首,隔住钱商腰间的剑柄。

孙无朋“那块帖子有什么古怪?为什么你要让我随身带着?”

孙无朋“莫不是……附了追踪的术法?”

钱商也不立刻回答,两指夹羊皮卷,正手拿烟锅深吸一口。

吐烟的那一瞬间,烟锅里藏的长针指在孙无朋眉心,停顿一下缩回烟锅内。

孙无朋摸了摸眉心,撤回匕首,表情有些尴尬。

钱商“别太自信,要害你,我不会是这个态度。”

钱商“把帖子随身带着,信我。”

钱商把羊皮卷拍到孙无朋胸口。

钱商“很全,吕之误死期不远了。”

孙无朋“好吧,不打扰你们一家子团聚了。”

孙无朋转身欲走。

钱商“等一下。”

钱商灭了烟锅,放颗珠子在嘴里嚼碎,好像是为了清新口气。

钱商“我胜过刀鬼老人家的障目斩。”

孙无朋“哦?”

孙无朋起了兴趣,回头搭话。

孙无朋“怎么胜的?”

钱商“首先不要在空旷场地应战,不要背对逃跑,或是拉弓瞄准——瞄具会遮挡其身形,这等于叶子障目……”

孙无朋“#的,这些谁不知道啊!可是人总要眨眼吧?那一瞬间脑袋就搬家啦!”

孙无朋“老家伙总不是在三尺之内摆架势让你一步近身了吧?”

钱商“当时刀鬼老人家在一箭开外。”

钱商哈口气闻闻,满意地点点头。

钱商“我起防御剑势,左右眼轮流睁闭慢慢地走到了老人家身旁,用剑柄格了那一击,然后将他踹倒在地。”

孙无朋“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无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笑出了眼泪。

孙无朋“怪不得老家伙说起你的时候表情那么有趣!”

孙无朋“明白了!明白了!以后在北国雕木头的时候我会把这事儿当笑话说给街坊听的。”

钱商“嗯,到时候我们一家都来北国找你,你要把这么多年的酒请回来。”

孙无朋“好!再见!北国见!”

孙无朋翻下栏杆向楼下飞去,背着挥了挥手。

钱商“北国见。”

钱商淡淡回应,转身推开客房们。

这是他俩最后一面。

距离必杀帖的死限还有半月。

  北国黑金混色的暗室里,着黑红色风纹长袍的中年人退下黄珠墨底的珠冠,在侍卫的搀扶下坐到纯色理石的案前,对面破旧犬纹官服的老人直跪,手按一堆竹简。

  侍卫们背靠暗门而立,有两位站到老人身侧,手按剑柄。

吕之误“李左丞,右丞何在?今日报政如何是你?”

中年人眉间不悦,他就是吕之误,北国君主。

李左丞“报君上,国后邀了泽国的大戏班'溯流上',今晚在黑石城外城搭大方台,世子去安排了。君上今晚也须去。”

吕之误“哦,没错,那李左丞你尽职吧。”

吕之误“好的,君上,请看。”

老人解开竹简,摊平指给北君看。

李左丞“黑石城南五十里,狼熊铺,有周姓土匪闹事,已召附近火树城和锻沙城的驻兵处理,应无大碍。”

吕之误“嗯。”

李左丞“有传闻说君上要向梁国讨回昌平君,让昌平君继位。”

吕之误“没来由的事,储君就是不玉,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寡人那不成器的弟弟还是当肉票的好用。”

李左丞“钱姓商社主事说带来义报,要面见君上。”

吕之误“不见,钱姓生于泽国,与北国何义可言?”

李左丞“君上,钱姓以“义”字行走天下,见一面没有坏处。”

吕之误“不见!泽国人让寡人头疼。”

李左丞“说到觐见,赵将军也有要事,他不肯让章子过老夫手。”

吕之误“明日吧。”

北君略一思忖,决定明日和黑石令赵善御好好谈谈。

  毕竟孙姓发帖的消息就是从他那里最先得来的,也是他搏命在王族猎场救了被伏杀的自己一命。

李左丞“水帘镇请开王室禁苑,不然难以供给移民饭食……”

吕之误“不许!大水帘名声如此,游者如此多,水帘镇的乡绅又个个富得流油…连几万人吃食都供不起吗?只晓得在寡人面前唱穷!嘶……”

北君突然暴躁起来,腿一伸直牵扯到伤处一下子疼得失语冒汗。

老人看了看自己君主恼怒的样子,把剩下的竹简全部推到一边——那些都是各地要粮的奏章。

  北君看到老人的动作,眼神暗淡了三分,看来他也明白了老人这个动作的意图。

见着心思被看破,老人叹口气,捋须问到:

李左丞“君上,你知收纳流民是一步昏着么?”

吕之误“昏着?”

北君瞪眼,但是北国人阴柔面貌的血统让其显得不怎么威严。

吕之误“你怎敢如此说?”

李左丞“先君在时,内修法度,外克强敌,不让任何戴罪之人擅闯北境,使得我北国政廉日暖,无偷盗剪径之风,人人得以安家乐业。甚至布衣百姓都供得起子弟去梁国读书,为士食禄——譬如老夫。”

李左丞慷慨发言,不卑不亢。

吕之误“父亲在时,北国荣耀是不假。”

吕之误北君一锤桌案,怒不可遏。

吕之误“可父亲丧期未尽,泽国那头老狗路戊挥师北上欺我孤儿寡母,杀我北国壮士一万有三!”

吕之误“若不是田、杨二家秉持正义在泽国仗义直言,我北国就是亡国灭种啊!现在他们遭难要来我北境,我等岂可轻慢?”

李左丞“北国死了一万三兵士,还有百万男儿,还有三百万妇孺孤老,怎么可能被五万泽国狗崽灭国?”

见着北君破了姿态,不以'寡人'以'我'自称,李左丞皱眉,书生气梗在喉间,不吐不快。

吕之误“你……书生!只是嘴巴硬。你能上场打仗么?”

吕之误“有恩必须偿,善待落魄者,这是老祖宗留下的道理!不善待他人怎可期待他人善意?此时对他们好些,彼时他们就会回报。”

李左丞“这不是古时故事,无用的失败者不是落难君主,而是贪婪的白眼北山狼,只会食我食粮。”

吕之误“不与你扯,你们书生,本职就是吵架,谁吵得过你们!还有事么?”

李左丞“无事。”

吕之误“退下。”

李左丞“谨受命。”

吕子昂“娘亲!它是什么?”

年幼的清秀小男孩揉捏白色的毛球,澄净的瞳孔里充满好奇的光芒。

  毛球露出小小的鼻头和黑黑的小眼睛,就是被揉捏也没什么反应,又懒洋洋地睡过去了。

吴氏“子昂,别弄他,他是郑家的客人。”

华贵妇人轻轻把小男孩揽到一边,把白色毛球放回金色的锦垫。

吴氏“也是一只四十年的北山犬精,吸纳了北山许多阴寒气成了白犬,是祥瑞呢。君上定然欢喜,到时候好好表现,晓得无?”

吕子昂“晓得!到时候我要把这白团糕子捧给爷爷!”

小男孩兴奋地回答。

  然后他的手心被一块绿玉板重重地拍了一下。

吕子昂“啊!”

吴氏“不许叫爷爷,要叫君上。”

吕子昂“可是爷爷……啊!”

手心又被拍了一板。

吕子昂“君上!君上喜欢我叫他爷爷!每次我叫爷爷他都会把我扛在肩膀上!”

吴氏“君上现在喜欢你,不代表一直喜欢你。”

妇人美丽的眉头轻皱。

吴氏“你父亲现在是如履薄冰,可容不得在你这里出乱子,晓得无?”

吕子昂“晓得!晓得!”

白团偷偷半睁眼睛,饶有兴趣地偷窥眼前的母子。

  只见妇人阴沉的脸色突然变得和蔼,热情地抱起小男孩在脸颊上轻轻一吻,用侧脸的黄花亲昵地蹭小男孩的额角。

吴氏“对,子昂,这才是我的小乖狗。”

感受到母亲突然的温暖,小男孩的一下子开心,笑嘻嘻地沉溺于母亲温柔的怀抱里。

  白团看着这一幕,自觉无趣,闭眼真的睡去了,打起了轻轻的鼾。

北君在暗室里惊醒,不知做了什么噩梦。

  可能是前日王室猎场的惊魂一刻,不仅车驾被大铁锤砸得粉碎,那鬼魅的蒙面刺客更是如遁地了一般怎么也找不见,现在王室猎场还在戒严。

吕之误“寡人做错了什么?”

吕之误看向四周,密密麻麻的竹简被钉在墙上,都是特务机构冷台的行人们各方搜集起来的可靠情报,记录着他吕之误收留的落魄贵族所暗藏的实力和财宝。

  他吕之误并不是为了仁义君主的美名收留那些贵族的,他只是等着某日发难好全部收账,让北国偷偷成为世上国力第一的大国。

  想起了赵将军的进言,说孙姓的必杀帖如何如何,半月如何如何,当时处于重伤的剧痛和车驾粉碎的耳鸣,吕之误记不太清了。

  刺客还有半月才杀寡人么?

  吕之误抬头仰望,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赡月宫的书房,看不见月亮。

  那么得让冷台的人快些动作了,我北国国人和流亡贵族之间肯定已经积怨,只要一点火花就能引发事端。

  寡人,就能秉持正义,诛灭那些贵族,接手他们的能量。

  动作快些,只消五日,就是做得不太干净,也没办法了。

  寡人现在绝对不可以死。

  吕之误攥着心口的华服。

  至少现在不能。

  拍拍心口理顺华服,抬手,健壮的侍卫扶住。

吕之误“赢豹,你不姓赵钱孙李,也不姓周吴郑王对吗?”

吕之误没有站起,有些呆滞地问到。

赢豹“君上,赢豹以男儿气节起誓,赢豹生死都是吕家的狗。”

侍卫正眼,目光坚定。

吕之误“不,不,你不是吕家的狗。”

吕之误甩开侍卫的手,瘸着腿站起。

赢豹“君上,你可以信任我。”

侍卫赢豹知道吕之误的心气,此时必不可争理,所以默默侍立,做好随时出手扶住吕之误的准备。

吕之误“嘿,豹子。我们认识了一辈子了,是吧?”

吕之误仰头拍拍赢豹的肩膀,此时他的身份显然不是君主。

赢豹“是的,驴子。”

赢豹此时的身份也显然不是侍卫。

赢豹的母亲是吕之误的乳母,他们是光屁股兄弟,赢豹大三月。

吕之误“明天我们就是亲家了。”

吕之误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幼稚,像是开玩笑的小孩子那种阴阳怪气的笑。

  赢豹目瞪口呆,因为他知道吕之误这笑容是他真心实意说话时的笑容。

赢豹“什么?你睡糊涂了么?”

吕之误“明天,让不玉和你的大女儿完婚,越快越好,不能把北国留给那个姓吴的妇人,她不是善类。”

赢豹“……”

吕之误“豹子,我不想死。”

吕之误虽然已近花甲,北国的颜值血统优势还是让他显得不老,此时他的表情像是受了委屈的小伙子在父辈面前强忍泪水。

吕之误“我舍不得。”

赢豹“……”

赢豹恢复平静的神情,直觉告诉他吕之误剩下的话语他要刻在骨头里。

吕之误“我准备了二十多年,我在一份份耻辱的羊皮卷上签过字,在一场场屈辱的酒宴里陪过笑,我不像一国之君,像是从拐子手里买来的小媳妇。”

吕之误“水帘镇马上会出现动乱,很大可能,我不能去压阵了。”

吕之误“但是不玉可以!正好让国人看看他和他的愚蠢父亲多么不一样……”

吕之误“你要帮他,绝对不能留手。留下一根野草,道义就不在我们身上了。”

吕之误“我已经立下遗诏,在王室宝库里,只有赵将军的虎符能打开……”

吕之误“我相信十姓是公私分明的,赵将军绝不会乱事……里面我把你提到了抚国候,分了些管老吕家内部的权力,只要你不点头,国后就不能乱立。”

吕之误“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找到发帖的那人,让他生不如死。”

赢豹“……”

吕之误“……”

赢豹“驴子,你说完了么?”

赢豹抽出随身小刀。

吕之误“寡人现在是北国之君,要去和世子看大戏。”

吕之误挺胸昂首,气势十足。

  赢豹点点头,利落地切下左手小指立了无声的誓言。

  两个北国的男人纠纠地从暗室里踏出,明明月光在上,傍晚清凉,南边天空被热闹的灯火染红。

  去往南边必经的黑树林里刀光暗伏。

  

  当晚,王室猎场,侧山道出口,两个披甲卫兵点着灯笼守着狭窄的山路,西边传来若有若无的乐声,这让靠近那方的侍卫用脚轻轻打起了拍子。

  另一个卫兵有些恼意,瞟了一眼他的腰牌,是丙营的,和咱们庚营不熟,不管了吧。

  想到同伴如此散漫,庚营的卫兵也有些松懈,从怀里艰难地掏出偷藏的烙饼小口吃。

  丙营卫兵看着西方的天边,鼻子嗅嗅,转头看见了庚营卫兵的烙饼,也不客气,伸手就要。

  拿到了一半烙饼,丙营的立刻回头找调去了,非常不给面子。

  庚营的没能和他聊起来,又很看不起他目中无人的态度,索性当那半块烙饼喂了狗,气鼓鼓地大嚼特嚼起来。

  只吃了一口的半块烙饼落在微湿的泥地里,庚营的老哥差点跳起来骂人了——这家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不过从地上的饼移开视线看向眼前,一辆用树枝泥土特意伪装的马车悄悄开来,他火气顿时消散,连忙摆架势持戈警戒。

  丙营的那位是因为双手持戈警戒才把饼扔在地上的。

丙营兵“什么人?”

丙营的沉声警告,庚营的不经在心里对丙营的同伴有了很大的改观,没想到这看似散漫的家伙在出状况时还是靠谱。

王凡英“我乃,咳咳,我乃百姓十一!”

喉咙里卡痰的老人声音急急传来,庚营的兄弟不由虎躯一震,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同时,他喉间一冷,再回过神来已经软软倒在了地上,看着那半张饼视野慢慢变黑。

  孙无朋脱下卫兵的头盔,看了一眼身后喉咙被长戈洞穿的卫兵,打个哈欠伸个懒腰。

  马车无声停在孙无朋身前,斗笠黑衣的车夫将马扎放到车厢侧垫脚,拉开厢门,一个满脸老人斑爬满的精瘦老人裹着亚麻色皮质暖衣艰难地下车。

孙无朋“哟,王老拐子气色不错么。”

孙无朋窜进马车,车内响起叮铃咚隆的响声,像是土匪进村。

王凡英“格老子的半截入土了好个屁好。哈…呸。”

老人吐了口痰。

王凡英“当年就不该把你个凉薄的灾星捡回十姓来,搞这么大的乱子。”

孙无朋“呼……#的好冷。”

孙无勇从马车内跳出,斜戴戏曲的恶魔面具,裸裹白色宽松长袍,露出伤疤烙印爬满的胸膛臂膀。

孙情虚“弦月大神安康。”

车夫拱手微微鞠躬,对孙无朋表示敬意。

孙无朋“这是我的逃逸车夫么?不是孙家派来的'后座车夫'吧?”

孙无朋看着车夫的身板,平平无奇,不清楚此人身手如何。

孙情虚“格老子类,是老子王家人!老子捡类!就算是孙家类哪个憨皮杀得过你?”

王老头情绪有些激动,孙无朋打着哈哈安抚。

孙无朋“行,小伙子你叫啥?以后遇事儿报老子名号,姑且还哄得住几个憨皮。”

孙无朋阴阳怪气地学着王老头的口音。

孙情虚“王情……王通虚。”

车夫可能有些紧张,垂眼不敢直视孙无朋的眼睛。

孙无朋“行,上路上路,去西边堵人去。”

孙无朋拉着拘谨车夫急哄哄地往马车上赶。

王凡英“老子嘞?丢山头?”

孙无朋“完事请你喝酒!”

孙无朋把车夫挤到一旁,持缰狠踹马屁股,马车一瞬间起步飘移,车开得很是暴力。

王凡英“你妈妈类。”

老人对着窜起的烟尘骂了一句,蹲下捡起地上那块饼,豪不嫌弃地用八颗剩牙艰难嚼吞,合上卫兵的眼睑。

王凡英“你个背时类,真类冤。”

暴力驾车的孙无朋对着星夜畅快地大喊,余光却偷瞟车夫侧腰,看见了朴实无华的红皮剑鞘,心里稍微放松。

  就在此刻,孙无朋错过了年轻车夫那冰冷的眼神。

蓝道行“接下来的曲目是《新编劣魔传》,新人蓝道行初次登台献丑,不圆融之处还请各位贵客多多包涵。”

身姿一股妖气的年轻戏子披着骑士的戏装,手执银枪拱手,耍了几个枪花,动了几个步伐权当热场。

  场下拥挤的粗人武客都看得出他是花架子,指指笑笑。

  高台上最好的位置,年轻的北国世子吕不玉带着自己的妃子吴氏和儿子吕子昂食着瓜果点心看戏。

  一脸幼稚的吕子昂还抱着一只白团子,英气勃勃的吕不玉怎么劝他都不肯放手。

吕子昂“大,他在演啥?”

吕子昂在母亲怀里好奇地看着烛火辉应的戏台。

吕不玉“这……”

吕不玉显然是犯了难,他平时从未看过大戏,不要说新编了,原版的《劣魔传》他都不知道讲的啥。

  华贵妇人微微一笑,此时你可以从她眼角的细纹发现她的年岁明显比吕不玉大了一手,但他们确是情侣。

吴氏“他在扮一个梁国的骑士,但这个骑士受到恶魔的污染,被侵占了一半魂灵,所以才要演出一股妖气。”

吴氏“按照原来演的模样,约莫是骑士为了守护君主把全部魂灵卖给了恶魔,代替其成为了恶魔,堕入死人之地。却因为死守自己的高洁品质不忍为恶,最后在死人地无尽受苦的故事……”

吴氏“倒希望把结尾改得欢快些呢。晓得了无?”

吕不玉“正是你娘亲所说。”

吕不玉顺水推舟。

吕子昂“晓得了!”

吕子昂憨憨地笑。

吕子昂“爷爷会来么?多久会来?”

吴氏“叫君上。”

妇人笑着轻敲小男孩的脑袋。

吕不玉“君上…快来了吧。”

吕不玉捻着指节。

吕不玉“之前赡月楼召见,说有大事要今天在百官面前公布。”

吴氏“有什么事不好在朝会上说呢?只能是订亲吔,看来……我们家小乖狗要有小媳妇了呢。”

妇人揉揉吕子昂的耳朵,很是亲昵。

吕不玉“是了,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吕不玉恍然大悟,握住妇人的手,很是依赖。

  妇人笑而不语,眼中的柔情很是动人,就像春风拂过泽国的小池塘,带起微波。

  戏台上那妖媚的男子忽然笑得豪迈,定睛一看戏台的背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黄昏下的千军万马,那个被恶魔纠缠的骑士面容高傲无比。

蓝道行“君上早已逃离!哈哈,焰中的恶魔你休想占我魂灵!我将下达死人之地,和你把账算个通明!”

锣鼓箫管响得热烈,是大军恼羞成怒发起冲锋。

  妖媚的骑士转身向着北方跪下,捧剑叩首,头扬起时侧脸是那般刚毅果决不染邪祟。

蓝道行“愿天怜我丹心,护我君。”

然后是红绸落地权当热血撒红尘,背景转动灯影缭乱是魂出原壳遁地万层寻魔弑鬼。

吴氏“呐,这里改了,他没把灵魂卖给恶魔。”

妇人依到吕不玉身侧。

吴氏“那么这劣魔传的劣魔在哪里呢?”

行者六目最新章节 下一章 (下)序:传说中有一轮弦月,所见之人皆已作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