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许会想,神君既然情深如许,何不索性随殿下去了,”芮芮眸中一片盈盈水光,悲恸之色深深浸入眉眼,“他们不会明白的,若说八荒中有人始终相信殿下会归来,那便一定是神君了,在他心中,殿下是世间最为特别之人。”唇角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神君他,是抱着期冀沉眠的。
“神君将神令传予现今这位花神,而后便在与殿下初遇的须弥山下长眠,从那时起,神君所在的那处莲池便始终由一层结界笼罩,以芮芮的浅薄修为,不过能勉强辨出他的面容而已。”
“但近些日子,结界里神君的映像竟渐渐地模糊了,芮芮即便拼尽全力,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芮芮猜想,或许是神君等得太久,殿下终未归来,他便也不愿再醒来了吧。”
芮芮的眼光飘忽地定在亭外某处,她并未将慕凉君的事一一尽述。昔年花神为了亡故的妖君颜舜,先是无视臣下劝谏,公然问战尊神墨渊,随后又弃位不顾,长眠须弥山下,令各族花仙痛心不已,当中不乏心生怨怼之辈,经年的流言蜚语层层累积,将族人仅剩的一点崇敬都洗刷得干净。眼见结界外流转的华光日复一日地黯淡下去,她心中惶急不已,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只得抱着一丝希望上天求助,未曾想,这一代的花仙对慕凉君的成见如此之深,她不过才到云梯外,便被两个花仙截住刁难。
这些话掩在心中,为颜舜,也为慕凉。
“沉眠。”颜舜低低地重复道,“慕凉受佛祖点化,为首任花神,这些年来,难道竟无人相问,无人顾及吗。”语声轻浅,似在自言自语,言罢不由自嘲地一笑,“我在说什么混账话呢,慕凉的性情……我是最了解的。”
芮芮微微仰起脸,隔着满眶的热泪,颜舜的背影在她视线中渐渐融开,氤氲一片。
他的性情,她是最了解的。
她听闻他不在花神之位,心内惶然,急欲知晓他究竟遭遇何事,而此刻,他所遇之事皆由芮芮述之,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是在某个话本子里,她翻至这样的情节时,可以摇头感叹一句“真真感人”,若是换做旁人如此为她,她动容之余,亦只有报以一句“是我欠他”。
然而那人是慕凉,永远沉静温柔,却又有着最为执着而热烈的心意,颜舜在心底轻轻念着。
慕凉,慕凉。
司命得了颜舜示意,将两位小殿下带过来时,正瞧见芮芮将一个描着凤羽花的精致瓷瓶捧在手中,眼圈一周深深地沁出红色,显是又哭过一场,虽然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神情却明朗了许多,似乎自颜舜处得了极大的安慰。
司命向颜舜简单行过一礼,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芮芮身上挪了挪。唔,今日这个日头不大好,天上是有些凉的,此地又四处透风,芮芮她穿得这么单薄,大约会很冷吧?司命担忧地蹙了眉,不由自主地刷刷几下解了外衫,利落而不乏细致地披给了芮芮。
司命的一举一动恰好落在常年跟在连三殿下身边、在八卦一途的造诣远超同龄人的团子眼中,芮芮轻声道了声谢,司命正打算功成身退,顺便探一探颜舜的口风,看能不能套出些可编进八卦全书中的消息,未料身子一转,正好对上团子投过来的两道十分敏锐的目光,司命不由生出几分紧张,吞了口唾沫,试着唤了声天孙殿下。
团子嗯了一声,继续以敏锐的眼光来回打量着司命。
被自己一贯瞧别人的目光这么瞧着,司命感觉头皮渐渐地有些发麻:“天孙殿下这么看着小神,是小神身上哪里有不对么?”
团子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司命不禁松了一口气,却听团子蓦地开了口:“司命,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小姐姐啊?”
颜舜闻言微微侧过脸,芮芮亦有些不明就里地望向这边,众目睽睽之下,司命一张白净面皮缓缓地烫了起来,几缕可疑的赤霞自脖颈一路爬上面颊,难得地在人前脸红了一回。
红着脸的司命沉默片刻,艰难地向目光敏锐的团子解释道:“小神只是见芮芮她身子单薄,天上这个风,呃,又有些大,这么吹着,难免要受凉,因此,因此略尽朋友之谊罢了。”
“哦。”团子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司命不由抖了一回,忙解释道:“当真是略尽朋友之谊,朋友之谊。”
“哦,朋友之谊啊……”团子意味深长地拖了尾音,缓缓眯起一双眼,直瞧得司命心中发毛,随后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小脑袋,无奈道:“既然司命你都这么诚恳地解释了,本天孙便信你一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