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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贰拾肆

颜如舜华。

颜舜先前在太晨宫小住过几日,名为借了旧友宝地养身子,实则是帮着无耻的东华带孩子。颜舜性子随和,不好拿乔摆谱,待底下的人一向亲和,因此太晨宫上下对这位妖族女君都颇有赞词。

这回上到一十三天,颜舜一路上都未曾遇见什么阻拦,连太晨宫大门口设的仙障都未见有半分异动,途中遇上的宫人皆伫足行礼,和和气气地向她问一声殿下安好。

颜舜却觉得,自己今日大约是不能安好了。一别数日,太晨宫依旧瑞气千条仙味甚浓,当中却少了一味十分关键的,东华的气息。不仅东华,连他家那位小帝后的气息也稀薄得紧。颜舜不由咬牙,自己可是弃了同折颜相处的大好机会,跑上天来寻他,这个顶顶要紧的正主,莫不是在这种时候举家云游去了吧?

颜舜远目望了东华的寝殿一回,脚下步伐略略加快了些,冷不防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一人。

二人因是相向而行,又皆走得匆忙,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撞之下,颜舜晃了一晃,手扶住墙壁,稳住了身形,与她相撞的仁兄却在触上她的一刹,被她周身的气泽掀出去丈远,此时正晕晕乎乎地歪在墙角处揉脑袋。

颜舜往前走了几步,认出这位平地里被自己的气泽弹开,不幸撞上了宫墙的仁兄正是东华手下最得力的重霖仙官。

这边重霖顶着意识还不甚清明的一颗脑袋,艰难地扶着墙立身起来,瞧清楚面前的人后,向来知礼的重霖原本打算俯身行一个礼,未料头重得厉害,身子并不十分地听任使唤,知礼的重霖仙官微微俯了身,还未来得及拱手,膝盖忽地一软,立时便大头朝下,直直地趴在了颜舜跟前。

重霖仙官人虽趴倒在地,身上挫伤无数,却十分执著地将脸一点点抬起来,恭谨道:“太晨宫领事仙官重霖,问颜舜殿下安好。”

颜舜略怔了怔,不禁莞尔:“虽有数日未见,重霖仙官这礼,未免行得太大了些。”说着扣指使了个春风诀。

折颜上神身为一位医者,曾研习出一门救死扶伤的术法,共十二式,春风诀便是其中一式。施术者将自身修为化作清风包裹住伤者,使人如沐春风,伤痛自愈,故名春风诀。但颜舜久不用此类法术,有些手生,这春风便刮得大了些,将勉强站起身来的重霖卷着又往墙上砸了一回。

重霖仙官贴在墙边,唇角一丝血迹分明:“多……谢殿下……”

颜舜愣了一回,随即摆了摆手:“仙官不必客气,原是我撞了你来着。”

重霖撕心裂肺地咳了两声,扶着墙站了起来:“颜舜殿下可是来……”

“颜……娘子!”一道稚嫩童声蓦地在身后响起,将重霖堪堪出口的一句话拦在了半路,颜舜不由往重霖身后看去,见穿了一件红灿灿小袍子的白滚滚正打远处奔来,后头紧紧地跟着一个小仙娥,白滚滚跑得一颠一颠的,小仙娥便焦急地伸了双臂护在他身后,上气不接下气道:“小殿下请慢些跑……”

等等,滚滚他方才唤自己作……娘子?颜舜眉头微挑,不及多加思索,白滚滚已经奔到近处:“娘子娘子!”

颜舜蹲下身,将东华家的小小狐狸接进怀中,白滚滚一张小脸跑得通红,忙忙地伸手将颜舜的脖子抱住,将脸埋进她的颈间,亲昵地蹭了蹭。

许久不曾见到颜舜,白滚滚十分想同她说话,却因跑得过急之故,一直喘着开不了口,颜舜见状,便以手轻拍他的背,帮着顺气。

“娘子,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稍微喘过气来的白滚滚急急问道,不待颜舜回答,便紧张地捧了她的脸,左右打量了一番,感觉她的气色颇好,小脸上稍微露出放心的表情,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低声问颜舜:“娘子这些天有没有,有没有想我呢?”

颜舜不禁轻笑出声,将白滚滚抱着转了一圈:“自然是很想滚滚的。”

既然滚滚在这里,他家的大人想来不会离得太远,方才约莫是闻错了气息,不过也没甚好在意的,毕竟自己是个猫,而不是狗么。转完一圈,颜舜颇为安心地问怀中十分开怀的白滚滚:“你父君呢?”

“父君?”白滚滚眨了眨大眼睛,“父君带着娘亲回去他的老家……咦?”抓了抓小脑袋,“叫什么来着,碧……”

“……碧海苍灵。”颜舜面如死灰地接道。

“对,碧海苍灵,娘亲想看那里的灵鸟跳舞。”白滚滚点头道。

颜舜眼皮抽了抽,拐了凤九回老家过二人世界,将白滚滚独儿个留在偌大的太晨宫,东华这个心当真宽得不是一般二般,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行事的下限。不过话说回来,东华他有下限这个东西么?

显然是没有的。颜舜摇了摇头,她此番前来,原是想向东华打听,当年墨渊向魔族开战的始末,他究竟晓得多少,另外,自己和少绾皆是丧生在玄铁弓箭之下,如今自己都能重归八荒,那么少绾是不是也有一线生机呢?

颜舜兀自思索着,白滚滚抱着她的脖子继续道:“父君问我,想跟着他和娘亲,还是在这里等娘子接我。”嘟了嘟嘴,趴到颜舜的肩上,闷闷道:“滚滚当然舍不得九九娘亲,但是滚滚还是更想跟着娘子一些,娘子会一直带着滚滚吧?”

原来是一早便晓得自己会来。颜舜额角隐隐浮出几根青筋,东华的意图,真是一点也不明显啊。

但他料得不错,她的确不放心将白滚滚独留在天上,即便太晨宫里储了一众能干的仙官仙娥,总归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颜舜垂眸瞧着白滚滚的小脸,自己自然是喜欢这个小小狐狸的,身边带个孩子固然有诸多不便,但尚在能够克服的范围内。

那么便循了东华的意思,再帮着他带一段时间的孩子吧?主意打定,颜舜便抱了白滚滚,向一旁的重霖道:“滚滚我便带走了。”

忠心耿耿的茶茶似乎很不放心,正要出声阻止,重霖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无妨。

重霖送了颜舜和白滚滚一段,快要离宫时,重霖目光稍稍一斜,见四下无人,遂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自袖中取出一方锦盒,双手呈给颜舜:“帝君临行前曾有吩咐,此物一定要交予殿下手中。”

颜舜眸色微微幽深,随即接过盒子,略略点头:“有劳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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