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贰

在院外守候多时的众人终于获准进房探视伤重昏睡的凤九。

走在前头的折颜上神很是心疼凤九这个掌得一手好厨的晚辈，因此打定主意要讲出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来，让东华他痛彻心扉，深深悔悟。折颜上神细细思虑过，这桩事情，一则东华实属理亏，再则，他一身修为耗了大半，不得千八百年定然修不回来，此时文斗武斗皆是自己占得上风，折颜上神极其开心。

一行人进到屋内后，折颜上神略略将自己面上的喜悦之色敛了敛，待同行的几人关切完，轻咳了一声，向帝君道：“此前你喂九丫头吃那几颗丹药，强行改了她的记忆，实在有违仙道，也实在是糊涂之举。她出走凡世几百年，主因便是你对她的一再欺瞒，好在如今的情形不算太坏。”停了一停，续道，“眷侣之间，一个诚字最为紧要，今后你谨记这点，勿要再令九丫头伤心了。”

帝君将怀中趴着睡熟了的白滚滚，淡淡朝折颜上神瞥了一眼，似是在等他的下文。在折颜上神看来，帝君的这个反应，自然是理亏者的寻常反应，于是折颜上神喜滋滋地往里间走了几步，预备乘胜再讲几句，好让辈分已比他矮了一头的东华彻底认识到术法强只能强一时，辈分高却可高一世的道理。

“你……”折颜忽地蹙起眉，凤目中晃过一抹疑惑：“你这里怎么竟有颜舜的气息？”

帝君似笑非笑地将他看着：“颜舜？”

折颜上神正要再问，坐在一旁檀木小几边自斟自饮的白真上神敏锐地抬起头：“颜舜？”

折颜上神顿时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颜舜是折颜未过门的妻子。”帝君将白滚滚放在凤九身边，替妻儿掖了掖被角，一贯冷淡的眉眼中隐有几分动容之色，“十九万年前，颜舜战死，折颜就此避世，终年隐居十里桃林。”

跟在众上神身后、脚将将挨上门槛的会移动的八卦全书司命星君脚下一个不稳，直直头朝下栽了下去，脑袋猛地磕在门前，沉闷的撞击声响彻庭院，将折颜上神将要出口的一句辩解撞得七零八落，在折颜上神重新组织语言为自己辩解的当口，帝君继续神色动容道：“当年水沼泽中，颜舜和折颜实在是一对人人称羡的仙侣。”

四海八荒间论到传人八卦一事，折颜自认无人能出其右，未料今日竟在帝君手中栽得如此彻底。折颜借着余光瞥了瞥一边的白真，后者对东华的话恍若未闻，坐在案几边一派怡然自得，唇角却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令折颜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仿佛记得方才谁说过，”帝君淡然抿了一口茶，“眷侣之间，一个诚字最为紧要。”

白真咬着牙与折颜笑道：“未曾想，折颜你竟这般重情。”

折颜上神彻底没了言语。

外面司命直愣愣趴在门槛上，四肢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若不是头上鼓起的包一阵疼过一阵，简直都要忘记自己究竟置身何处了。折颜上神有个女的未婚妻，既是帝君所言，想必不是虚言，但若属实，未免又太过震撼，实在难以置信。

司命原本以为，如今八卦行业在八荒间蒸蒸日上，皆因各族后辈太不争气，不事修炼，倒好非议他人。但近年来，这些年纪比自己大了不止一个洪荒的尊神们陆续有八卦逸闻现世，且一件比一件难以消化，可见八卦一事实在是四海共勉，同争不争气没什么关系。

司命感慨万分地想着，一时竟忘了起身，仍趴在原处思索着，方才帝君提到，折颜上神的未婚妻名唤颜舜，似乎和几位尊神都颇有交情，想必当年也是一位风流人物，但这名字属实耳生，看来今日回去后须得往卷宗阁一趟，好生翻一翻十九万年前的记载。

“喂，我说，”一旁冷眼看着的成玉元君见他久卧不起，忍不住开口道，“上神帝君们早走了，今日你到底起还是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