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难以预料的。她抬头看了一眼背对着几位弟子潜心打坐着的逍遥子师尊,捏了捏手中书卷,默默垂眸思索。
“若卿,你可有不明之处?”逍遥子抚着胡须,于静思中睁开双眼。
她恭敬一拜,声线沉静:“师尊方才说说世事玄妙,那阴阳家的至高心法占星律可有道理?”一旁的二师兄嗤之以鼻:“若真有道理,那他们岂不是能知后事的天地至圣?不过是旁门左道罢了。”
大师兄放下了一直默默诵读着的书卷,出声制止:“莫要多言其他学说的是非。师妹,你也莫要对阴阳家有甚的好奇,只潜心修炼道家心法就是了。”
她静静垂下眸子:“几日前读了几卷诸子百家的书,其中有写到阴阳家威力巨大的一些招数,令我心中异样,我只担心与我失去的记忆有关,这才有此一问。”
逍遥子点了点头:“你不必惊慌,万物轮转,周而复始,道不可道矣。阴阳家于三百年前从道家分裂出去,追求天人极限,确实创立了许多威力巨大的招数,占星律便是其境界最高的一层修为。占星一说并非毫无道理可言,即便是江湖之上,也有许多智者懂得此道,那姜太公便是其中之一。然而一昧只追求占星,而忽略了天地万物中的大道,却使人走向偏激,与大道失之交臂,得不偿失。”
“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尊教诲。”
“诸多大弟子中,我念在你修习专心而未带你下过山。然人宗主张入世,天资再卓越也应去历练一番才利于悟道,此番前往墨家机关城,你便同行吧。”
“是。”
……
“墨家是一个怎样的门派,能叫师尊如此相助?”
“非攻墨门,兼爱平生。”一个沉稳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她猛然回头一看,见一一身墨黑、平沿竹帽低垂遮脸的男子领着身后好几人向他们走来。
相互见了礼,墨家巨子瞧了她一眼,对着逍遥子道:“逍遥先生门下这位弟子倒是未见过,风姿绰约、气质出众,很有道门之风。”
她上前一步:“巨子过奖,若卿资质愚笨,第一次下山历练,不给诸位添麻烦就好了。”“姑娘太谦虚了。逍遥先生座下排名第三的弟子,不会是资质愚笨之人。”
她笑了笑,行了一礼便退到了后面,却见同行一素衣男子瞧着她眼神莫测,她打量了那人衣上的精致纹路,颔了首道:“阁下是儒家的人?”
青年嘴角含笑,礼貌作了一揖:“在下儒家张良,姑娘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她心里一跳,儒家之人向来重礼,他如此说,便是真有其事了。她认真瞧了张良一眼,却是无任何熟悉之感,他是否在自己忘记的那些年里出现过?“先生的那位故人,是什么身份?”
张良摇了摇头:“她已在江湖中消失多年了。姑娘既认不出我,便不是那人,是在下唐突了。”她眼神一闪,却是将追问咽了下去,微笑道:“我倒是很想见一见先生的那位故人。”
帝国请了流沙组织攻打机关城,现如今不知情况如何,短暂寒暄后,众人便上马疾驰而去。行至机关城外山腰处,却见前方路正中一墨家弟子倒地,奄奄一息。
巨子前去查看,那弟子握住巨子手臂,声音虚弱道:“巨子,机关城被攻破……端木头领、高头领、雪女头领都,都已经被杀害……”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若卿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如此险峻的形势,他一个小弟子,竟能逃到此处。”
张良若有所思与她对视一眼,随即紧皱双眉。
果然,一把匕首忽的出现在那弟子手中,被巨子以双指夹住,刺杀不成,一声女子冷笑从那弟子口中发出,匕首刀刃似被高温灼烧一般融化,她心中一跳,手中快速划出诀来,纤指果断一指,攻向那人握在巨子手臂上的手。
攻击落了空,那人已经现出了原本的模样,一身修身长衫红黑相间,手缓缓移动,一个阴阳符号渐渐形成,双手一推,气势如虹地朝他们攻来。
“阴阳合手印。”
逍遥子抽出雪霁,一一挡下。女子不屑的声音传来:“诸位就在这里好好活动活动筋骨吧。”
前后都有秦兵向他们冲来,她皱了皱眉,手中再次施诀……
看着一地的秦军尸首,她不适地扭头,逍遥子向她道:“若卿,你去周遭探查一下阴阳家是否还有势力埋伏,之后直接去机关城与为师汇合。”
“是。”
……
真是奇怪,阴阳家无关痛痒地袭击了他们一番后竟就在城外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意欲何为,害她以为是自己功法浅薄,没能发现,检查了好几遍。此时还是先去与师尊汇合为好。以轻功快速向机关城掠去,她忽的又沉了沉眸。她的这身轻功并非在人宗修习。几年前醒来之时记忆全无,除了一身医术与还算看得过去的轻功,这几年来循着残留的轻功功法练习,到了不错的境地。
她之前究竟是什么人?之前师兄们下山,曾受她委托,在师尊见到晕厥的她的秦地打探一番,却是毫无收获。能有这样的医术,应是惊才绝艳之人才对,又是遭遇了什么才会记忆全无?此番她亲自来了,便要好好地去寻一寻丢失的一切。
她入了机关城,却见满地尸体,有秦军的,也有墨家弟子的。她忍住不适,检查了一番,这些弟子死相痛苦,多是中毒而亡。“日当正,屠尽城”,是鸩羽千夜,果然是这样的毒物,才能攻破这座坚固的机关城。
她拿出解毒药物给自己服下,看来师尊她们一行还未到达,啧,她自林间穿行,虽难走了些,倒节约了不少时间。
外面无人,她寻到了机关城大厅,此处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应是墨家众人最后的坚守之处了。
避过外面的秦兵不是难事,此刻只有正门是通的了,她谨慎走入,到通道另一头,眼前骤然一亮,地上倒着三两个人,厅内有两股势力对峙,对面那头,最前的白衣男子以剑拄地,看上去已经重伤。
她进来以后,厅内对峙着的眼神一转,射向正兀自思索着那些人身份的她,令她头皮一麻。不远处红衣女子身姿妖娆,手中把玩着一只细细的红色小蛇,回眸间百媚横生,看清若卿面目之后却是蓦地一怔。
卫庄眯了眯眼,嗓音中带着压迫:“你,是何人?”
她顶着压力,尽量淡然道:“我乃道家弟子,你们……”话音顿住,前方一原本朝着外面的方向走来的蓝发白衣男子忽然抬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随即迈步,踩下了一个个血色脚印,一双眼睛却带着一股迫人的执念,紧紧盯着她,似要将她剥皮拆骨一般。
男子越是走近,她越是横生惧意,被那一双精致却陡然散发气势的眼瞧着,越来越近,看得愈发清楚,越是有莫名想要逃走的心思。
可她才后退一步,已经走到她面前的男子却一把抱住了她。她一惊,慌乱间欲推开他,鼻间却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在她犹豫的转瞬之间,背后被那人“哐哐”点了穴,随即,一股强硬的力量挟着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