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秦

她央着白凤带她去宫里，寻了许久，才在一棵花树下见到了静静靠在树干上的红莲。她的脚步僵在原地，这一朵红莲，已经像是失去了生气一般，浑身上下的阴郁之气逼得人不敢靠近。

她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时，还是红莲风风火火地来寻韩非，撒着娇又自作主张地要加入流沙。彼时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小公主，在人没有看到的时候，经历了些什么呢？风寻默默走到她身边与她坐在一起，却不慎被鲜红的赤练剑划到了手指。

她瞧着红莲望向她流血的手指时异样的目光，呼吸一滞，将手藏了起来，还未出声，就听红莲的嗓音沙沙，自嘲道：“我师父是除了父王外对我最好的人，可我杀了她；那几个婢女，陪了我很多年，也被我轻易地杀了。我已经不是红莲公主了，我是个妖女。”

风寻皱了皱眉，细细地瞧着女子精致却故作冷漠的眉眼，轻声开口：“可我看你，分明还是我认识的红莲公主，只是变得更厉害了，现在会了厉害的武功，使威力巨大的剑术，可以保护自己，不愧是鬼谷弟子教出来的人。”

她眼眸中突然湿润，闪着一点亮光，随即黯淡：“可我已经忘了他。”“是你以为自己忘了他。”红莲终于抬眸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冷笑一声：“你懂什么？他们都走了，剩下的人只想害我，我只有狠毒，才能证明自己，你不怕吗？也许我会杀了你。”

风寻眼一酸，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都是流沙的人，你怎么会杀我呢？这是九公子的流沙啊。虽然很辛苦，但我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希望，总有一天，流沙可以实现自己的信仰。我们都很需要你，你不想再为了流沙努力吗？”

言罢，她不顾横在一边锋利的练剑，倾身过去环住了她：“总有办法的，人也总会回来的，你再撑一撑，一定会过去的，好不好？”

身后落叶声一响，白凤静静落在那里，看着她们皱了皱眉，示意风寻出来，她还未起身，便被红莲拉住了。

红莲定定地瞧着那个一直讨厌着她的少年，说道：“不是说我是流沙的人吗？那为什么要躲着我？就在这里说。”白凤嘴角下沉，立在那里神色晦暗。红莲像是被惹恼，喝了一声：“说啊！”

白凤逼近一步，脸色越发不好看，终是没再忍心出口嘲讽，嗓音低沉：“谍翅传来的消息，韩非惹怒了嬴政。”

红莲一双眼瞪大，风寻赶紧握住她的手，急急追问：“然后呢？”白凤已经转过身去，说得愈发低声：“被关进了死牢。”红莲一下子跳将起来，又不稳地差点跌倒：“凭什么？我九哥哥哪里惹到了他？”

“他主张存韩灭赵，李斯自然顺杆构陷他。”

红莲似忽然冷静了下来，手中还紧握着她的赤练，口中碎碎念着：“我们得去救他……”

白凤冷笑，毫不客气道：“怎么救？现在流沙就我们几个人，去救人，然后把韩国拱手送给姬无夜？”

红莲再绷不住那份坚强，泪一下就迸了出来，嗓音尖利崩溃着朝着她们大吼：“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九哥哥死吗？你们不把韩国送给姬无夜，就要把我送给他吗？”

风寻迟疑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却已经被白凤拉着走了，只听得后面红莲喊着：“你不恨姬无夜吗？你去杀了他啊！”

……

“王上将红莲公主赐给了姬无夜，”张良一字一字艰难地吐出，“换他在秦军来袭时出兵抵御。”

风寻不敢置信：“笑话！他是大将军，出兵卫国天经地义，还要王上这样求他不成？”张良摇了摇头：“夜幕独揽兵权，功高震主，谁也奈何不了他。”

“如今韩国已是多事之秋，子房你要在这里为流沙和国家筹谋，卫庄大人没有回来时，靠白凤与无双他们抵抗其他势力的暗袭已经很是吃力，红莲也是自身难保，”风寻揪了揪衣角，“秦国那边只能靠谍翅传回消息，与紫女姑娘失去了联系，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如今，也只有我能去一趟咸阳了。”

白凤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能干什么？想都不要想！”张良也附和道：“风寻姑娘，此行终究凶险，你势单力薄，还是不要冒险。”

风寻抿了抿唇：“我虽力弱，但好在见过我的人很少，到时才没有人会怀疑我的身份。如今对于咸阳那边，我们实在需要清楚那边的情况，若不要我去，你们中，又有谁腾得出功夫来？”

白凤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你也知道你识人不多？去咸阳？倒不如说是去送死。”她眼一瞪：“你就如此不信任我吗？我不是冲动冒失的人。”

一旁张良叹了口气：“若是要去咸阳，如今确实只有风寻姑娘较为合适。只是，你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寻紫女姑娘，千万不要接近那座死牢，对于和韩兄有关的事，也一个字都不可多提。你可能做到？”

风寻郑重点头：“我明白，一切都听你们的指令再行事。”

白凤已然是动了气，看向张良的一眼中分明含了些杀气，一把揪住了她，朝窗外掠去。待到了一处无人之处，将她撂在地上，低吼的嗓音中分明有些磨牙的切意：“你没有脑子吗？派你去咸阳？简直就和当初派弄玉去将军府一样愚蠢。”

她从地上倔强地爬起，眼中已经喊了泪光，冲白凤道：“在这样的多事之秋，我不能继续躲在你们的舒适圈里。难道要我看着你们焦头烂额，日日受伤流血，自己什么都不做吗？”

“我是流沙的人啊，哪怕为之付出惨重的代价，也只是我不够强。你理应明白，为什么弄玉当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她走上前去，将双手环上少年精瘦的腰，侧脸在他胸前柔软的布料上蹭了蹭：“我答应你，只去找一找紫女姑娘的下落，一定保护好自己，一定回来找你，好不好？”

少年低低说这话，胸腔微微震着：“你是个医者……”

“是啊，我是医者，”风寻声音涩涩，“而你是杀手，一点也不搭……可我就是喜欢待在你身边，与小时候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