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不知。”簌离的回答更显疏离。
她本来准备了许多说辞,此刻面对润玉的盘问,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要问这些,他不相信我吗?他这样为鸟族说话、帮鸟族做事,缘由何在?(婆婆真的想多了)
是了,邝露只说他会找来,但找回了人,找回得了心吗?
如果这么长久以来他的心已经偏向天后了的话,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回去了。
转手又奏起琴音,恢复了它原来的速度,不免就夹杂了许多无奈与怅惘———或许真的,这才应该是它本来的样子吧。
鲤儿,如果你在天上能够安好,即便连你的星空中一颗星星都不能做,我也是甘愿的。
不过细心的母亲总不会忘记一些事情的。被暗袭?怎么会呢?她明明已经将所有的人都遣散了的。
不,不会是水族的人,润玉也出自水族,灵力中应该有联应,不会轻易攻击的。那便只能是鸟族的人了!得出这个结论,簌离心里十分害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鸟族如今就在洞庭上盘旋,如果真的是故意想要将润玉引下来,那其用意何在?虽然说自己已经将这些年攒下的反兵都撵走了,洞庭湖如今就只剩她一个人,但她还是不放心,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而如今洞庭湖守备已然失防,正是势单力薄之际,如果真要打起来,情况或许不容乐观。可是天界向来要面子,如果没有一定的说辞,想来也不会轻举妄动。自己暗中谋反的事情已经无从查证,那还有什么可怕的?难道她是夜神生母也有问题吗?天下的女子千千万,如果是便是罪的话,以荼姚的猜忌心,恐怕早就已经死绝了。
可是你现在见了他。他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不,如果有人妄想用自己来要挟鲤儿什么,那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可她究竟该怎么做?劝他赶紧回身吗?可是,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要与他想认,她好不容易才能这么见到他;难道还是要全盘放弃吗?
正当她无从开口的时候,润玉接着说道:“想来实属正常,若是在哪里出了事情就是当地神君的问题的话,这六界中的土地神可早就背了太多的黑锅了。”
“多谢殿下体谅。”簌离停了曲,向润玉道谢。
“实不相瞒,今日本神来是有另一件事情想要请教。不知洞庭君这里可有一串人鱼泪?”
簌离闻言猛得按住了手腕上的人鱼泪,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恨不得下一秒就冲上去相认;可她又害怕润玉不会喜欢自己这么做,虽说他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但是改变原来的命运走向,让她来揭露此事终归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人鱼泪是水族神物,其功效只稍逊色于鸟族的寰谛凤翎,不知夜神要来何用?”略微思考了一下,簌离觉得还是这样说会好一点。
“……”
“实不相瞒,在下也有一串人鱼泪,只不过前些日子弄丢了。”
“丢了?”簌离有些惊讶。
“嗯。”润玉听了邝露的话,自然知道那串人鱼泪是被天帝拿走了,不过他还是想问问。如今看着簌离的反应,即便她不言,他也已经明了她的身份了。
是真的,没有错。娘亲。
“我曾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种天传至宝大多都是成对现世的,或许拿到另一串就能够通过感知气息找到我的那一串了。人鱼泪来自水族,而从古至今,洞庭和太湖是水族中最为富饶之地,能人异士多会聚于此,相信更有可能找的那另一串人鱼泪。不知洞庭君可知否?”润玉说完,暗地里直佩服自己这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能力,没想到从不说谎的自己圆起谎来还是有那么一套的嘛。
“我知不知道暂且不提,不过夜神可知道这人鱼泪究竟是出自哪个水族吗?”
“愿闻其详。”
“你看我这仙府虽大,却是人影寂寥;相信若是昔日太湖还在,夜神定不会来此冷清之地。”我也不会来这里……
“也罢,往事已矣,如今再提又有何意义呢?”
“我这洞庭湖中并没有什么人鱼泪,夜神还是请回吧。岸上之事与本君无关,还望夜神能为我做个见证。”簌离别过脸去,以琴声送客。
原来自己还是没有做好准备。她不害怕害怕别的,只是如今润玉手上没了人鱼泪,她只是卑微的在想:自己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说出实情,他真的会相信吗?还是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傻子,当着他的面讲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来这里是不是为了执行天后的命令,这个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与他相认尚且就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恐怕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当初本就是不愿的,那就更可悲了。
是不是付出感情应该学会吝啬?
不,不是的。想起润玉小时候跟着自己过的那些艰苦岁月,簌离又不禁感慨万千,如果离开了自己他的日子能够过的好一些,那么在他的世界里有没有自己都是没有关系的。这是自己从前就想明白了的。
也许今天一别,一切又将回到从前。———
只有风带回你的味道,痴信你一切安好。
原来娘亲真的不愿意认自己吗?
多年来润玉从来没有收到过她的任何音讯,可能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天帝和天后的施压,但润玉从来就没有遗忘过第二个原因,也许是小时候的记忆在作祟,他有一种感觉:他的母亲可能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
今天来到这里本就是要追溯过去的。润玉不怕揭开事实,但是能告诉他事实的人却不愿意说,这叫他该怎么办才好?
娘亲,人鱼泪我都已经交代了,你究竟是在怀疑我的身份,还是真的就不愿意认我?
“洞庭君放心,本神自然会查出幕后之人,不会让人白白蒙冤。”
本应是结尾之句,却见润玉上前一步,撩袍跪在簌离面前,语气严肃诚恳:“今日润玉所提之事,还望洞庭君能够帮我多多留心。我真身为九天应龙,若是生母尚存,必定在水族之中。 人鱼泪是我生母留给我最后的念想,对我很重要;此事我信不过旁人,只希望水君如若知情,能够据实以告。”
“人鱼泪对于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簌离反问。
“对,也不全对。如果我思念的那个人能够待在我身边,我想我也不会拘泥于一串珠子,睹物思人了。”
感情已经外露得如此明显,这在润玉身上绝对是少有的事。但细究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却又完全没有缺处,即便两人当真没有任何关系,听来也不会觉得尴尬或是逾越。可在内心本就无比纠结的簌离这里,却是让她很不舒服。
“洞庭君,今日多有叨扰,还望海涵。”润玉平复了一下心绪,起身向簌离略施一礼便要离去。
簌离还是没有回应。
其实簌离知道,润玉在天界这么多年又何尝不像她一样过着暗云涌动的生活。鲤儿,正如我在夏夜出水望见漫天繁星才能心安,你孤身在天界,是不是也只有一串人鱼泪能够给你带来一丝的慰藉?
“等等。”当润玉就要跨出仙府大门的时候,簌离起身叫住了他,快步走到润玉面前,将自己手上的人鱼泪取下,放在了润玉的掌心。
润玉笑了,那微微的一笑细小得让人难以察觉。我赌赢了。
明明是想要笑,可是眼中又是忍不住的泪水想要夺眶而出。
原来让人既想哭又想笑的感觉是这样的……
“这是人鱼泪。忘了告诉你,我也有一串。”
“是我从笠泽带过来的。”
“我的孩子也有一串。我想他大概和我一样,一刻都不让它离身呢。”
“我暂时把它借给你。记得,如果找到了,一定要还回来。”
簌离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她的手还紧紧抓着润玉,眼睛却不敢直视润玉,一直盯着他手中的人鱼泪。
“还需要找吗?”明明就在眼前啊。
“我说过,我想念的那个人回来了,它还在不在就已经没有关系了。”
于是乎,天帝匆匆赶来时,看见的便是母子二人手执人鱼泪、距离极近的对望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