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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你会认我吗?

玉露我心日久生情

※云梦泽※

润玉只身下了洞庭湖,他走得很慢,并没有像岸上的人那般着急;可笑上边的人都被那一击惊得厉害,身为当事人的他却并没有这种感觉,仿佛看到这平静的湖水他就会感到心安,就像每每月落之后他冉身回到璇玑宫时一样;但同时他又莫名得心慌,是那么得害怕。

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能够同时兼备一个人的“安”与“惊”?

润玉不明白,可他却很清楚,这一定是他幼时记忆的一段,对他(她),很重要。

准备好了吗?千年的经历让润玉养成了将所有事情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想的习惯,但千年来,这也是他头一次不愿再这么去想,如果真的是她,他惟愿长久地陪伴她,承欢膝下,让她能够安稳得度过余生。

毕竟谁会真的愿意去思考那些坏事呢?

就是不知道得知了真相的他,还可以吗?还愿意吗?

润玉走得很慢,冥冥中似乎有一种牵引力正将他缓缓引入,很奇妙;如果能在见面之前就让他想起,岂不是更好?他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这么千年以来从未与自己相认,怕是有不小的苦衷吧?

他一点儿都不会问为什么不来找他的问题,只恨自己从前太弱,不管是为什么,碍于身份一定在其中占了不小的比例。(可能一会儿见着自己,她还是会用以前的说辞与自己撇清关系吧?)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隐忍那么久?

如果他早些强大起来,强大到有足够的能力能够与天帝分庭抗敌、让天帝忌惮,同时又能很好得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是不是很早以前,他们母子就能相认,就不用分离这么久了?

他不是忍不了,不是不能委屈,但如果他的不反抗会让他的家人受委屈,同样双双蒙难的话,----这就绝对不可以!

从前是自己太浅薄了。

(很多年后,润玉将这些告诉簌离的时候,簌离哭了,泪眼婆娑。

润玉只道他的失误,但作为一个母亲,他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那个坚忍的孩子为什么仅仅在一点点未知的感觉下就能够改变那么多,不是没有原因的;是他对那份爱渴求得太久了,就算是再稳重的性情,哪怕只看见了一丝希望,也想要去奋力地抓住……)

“云梦泽?”终于走到了正门,看见牌匾,润玉愣了一下,不由得脱口而出,“不应该是笠泽吗?”

笠泽吗?那是什么地方?润玉不知道。那个念头也不过是转瞬即过,像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轻扣门扉,不论如何,自己来这儿的初衷不是真的想追查什么的,所以礼节还是做得周到一点为好。

“噔噔噔”,声音是如此的清脆,但扣门人却没有那么痛快,他很彷徨,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门后的人,努力用声音来掩饰自己,罢了,就当是在壮胆吧。

然而敲门者有意,听者又何尝无心呢?簌离本来是在珠帘后弹琴,听到这串声音之后却是一顿。

来了,她的孩子来了,她的鲤儿回来了。一时间她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转而又弹手一挥,双手抚过琴弦----沾一笔墨画那春来飞鸟,弹一曲筝按那根根心弦----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啊。之前忧伤沉重的旋律霎时间不见,她奏起了另一段旋律,如果可以,就唤它《左手指月》吧。

自从得知她的鲤儿是披星不夜的夜神之后,她常常于夜间到湖面上去看那烁烁繁星,但她明白没有哪颗星是象征着他自己的,他应该是那轮孤月,不染纤尘的孤月。

鲤儿,如果你在天上能够一切顺利,即便连你的星空中一颗星星都不能做,我也是甘愿的。

思绪渐渐被拉回原来作曲之时。是的,那时的她确实一直这么认为:她的孩子,如果有能够翱翔九天的际遇,又何必跟着自己在这泥潭中挣扎呢?

她当年犯下的错,理应让她一个人还,可当年的她不懂得这个道理,剜龙鳞、割龙角,她怎么做得出来!虽然说着不愿相认,但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和自己的孩子待在一处呢?(何况,那是她曾经伤害过的骨肉,她应该补偿他的)

直到昨天一位名叫邝露的女子找到了她,开始便揭破了自己的身份,一袭长谈之后才让她明白,原来最好的祝福就是回到他身边,而这个祝福是她给得起的,没有那么难。

更何况……

“夫人,您要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如果是天帝天后提前知道了您还活着的事,您觉得会怎么样?这么多年鸟族一直驻于太湖,是什么原因您应该是最清楚的,而你此番扰乱旭凤的涅槃,想必不久就真的追查到这里来了。届时,您该怎么办?”

“我和润玉并没有任何的联系。”

“可他们说有,又有谁可以帮忙否认呢?”

“为了仇人委屈亲人,这不值得。”

“明知道是不归路还要继续走下去,更是不值得。”

……

“有些仇恨背负了数千年,也就够了,相信你的爹娘长辈也不愿意你一直将自己置身苦海吧;你的职责早就已经尽了,若真要论起来,将余下的人安置好就是了。”

……

“夫人,将那些将兵都遣散吧。我会让他来找你的。”

记得一定要相认啊……

那一天,簌离彻夜未眠。周遭还是一片冰冷,四下里静谧着,她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复燃了。

是什么在雀跃着想要挣脱束缚破茧而出了?

邝露说的话吗?

她都懂,但是呢,她不敢那样做。

一时间,她竟开始羡慕起她的洒脱。

那么她自己想要改变吗?改变这样一个孤苦寂寞单调忧愁悲伤哀戚的生活?

那一天,簌离彻夜未眠。

“我会让他来找你的。”掷地有声。

因为,实在是太静了啊。

当时她本想拒绝,但是邝露好似早就料到了她会那么做,还不待她回答,便略施一礼离开了。

她只能怔怔地望着邝露离去的方向,很久很久之后,她竟然笑了。

她已经做了决定。

只剩满心的期待与欢喜。

不过,她都还没有想好呢,怎么来得那么快?

仅仅这一天,就让她无比的快乐,原来血脉相连的感觉是如此的神奇!

但“再次”为母的簌离在欢喜下同样没有忘记忧虑,如果有人妄想用自己来要挟鲤儿什么,那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思绪回到现在,簌离转了转手腕上的人鱼泪,从前她怕有人通过润玉的那一串找到自己便一直施法镇压着,如今倒是没有那个必要了……

略施一法,门扉便自动打开了。

润玉知道这是洞庭君已经同意了的意思,眼下便不再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周遭是那么得安静,仅有一架古琴在弹奏着旋律。这曲子倒是没有在别处听过,润玉暗自忖思。

虽说门扉已开,人已走近,洞庭君倒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润玉自幼便有极好的教养,也知曲毕再谈的道理,反正已经默许他进来了,总不会不理睬自己吧。

独自在一旁将曲调听完,这才酝酿着开口:“素闻洞庭君善音律,今日得见果真如此。只是不知这曲调有些急促,是何故?”

这话说得有些生涩,对于润玉还真有些不习惯。他想着以公务开头或许会没有那么尴尬,却全然没有考虑到簌离的感受。

簌离没有应声,暂且将他的话当做肯定句吧。

“今日鸟族聚于洞庭,想必洞庭君不会不知吧?实不相瞒,在我来此之前已经被人暗袭过一次,不知洞庭君是否清楚?”

润玉此番话说得轻巧,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他心里明白他并非是怀疑谁,不过是想探一下虚实罢了。

他迫切得希望眼前的女子便是他的至亲,但天后的手段从来都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他不害怕会掉到陷阱里去,只是让他暂时拥有复又永远地夺去,那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心防已塌,就让我以这最后的理智强撑起来吧。做一个坚强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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