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陛下说完这话，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很是随意的再度开了口。
若是我没有眼神飘忽，怕是也没机会见着那双洁白的玉手，握酒杯像是用尽了全力，连指尖都泛出了淡青色。
似是没有这酒水壮胆，他就不敢将那些纷然的心事吐露出来。
“当初我知晓龙鱼一事竟是父帝全权主使，我就明白了，我若是不搬倒父帝，坐上那至尊之位，我想要的东西，永不可能得到。”
“所以我将计就计设计了她，那时也觉得难受，以为只是一时，可原来……竟是一辈子。”
“烟萝，我后悔了。”
如今，他六界在手，他说，他后悔了。
我见着天帝陛下那通身的气派似是随着这句后悔消亡，留下的只是孩童般的茫然，无措。
“登位之后，我无颜去见她，害怕被人抓住把柄，更怕有人想起她。”
他再不用那日日挂在嘴边的“本座”自称，开口闭口都是个“我”字。
“我将她放在这里，看守严密，临渊台万年苦寒，世人都会以为是我厌弃极了她，与她势同水火。”
“甚至派了你这新升的仙娥去照料，让旁人以为此举是断了她在天界的一切经营。”
“不是这样吗？”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
“是与不是，现在来说，已没有意义。”
陛下静默了很久，我以为他不会再解释，他却又说了下去。
“那时候，她很虚弱，修为尽失，宛若凡人，若是她晓得旭凤也去了，我就，再留不住她了。”
“我以为我已将她护得很好了，真的，哪怕是念极了她，也只敢在夤夜时分偷偷去瞧她。关于我和旭凤的事，我严令不准泄露半个字。”
“我以为我这样忽略了她，偷偷摸摸地做，就没有人会想起她。”
“可还是有人不断上奏要求处置她。”
“我压下了一本又一本的折子，他们就像雪花一样堆在我的案头，我看着他们，就仿佛是看着这些年在我身上不断生长的白色鳞片，恨不得一片一片全剐下来，心里才觉舒坦。”
天帝陛下似是在讲着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的弧度止都止不住，可是那笑意，丝毫未及眼底。
“那时候我多么盼望众人遗忘她，他们却都不放过她，现在我希冀有人同我一样，记得她，却再没人提及了。”
“我果真是个灾星，父母，族人，兄弟皆因我而死，所以才爱而不得，万年孤寂。”
“即便我如此消极应对此事，依旧堵不住悠悠之口，我刚上位，政权不稳。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给我施加压力，我没有办法，只得去见了她。”
“烟萝，你知吗？”
“那是自她被废后，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去看她，不用半夜三更，更不用掖着藏着。”
“我就真真实实地立在她面前，同她讲话。”
他再不用那目光到处逡巡，只紧紧盯着我，像是在告诉我，若我回答得不好，那么，临渊台就是我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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