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夜灯初上时分,雨势才渐渐停落下来,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股沁凉冷意,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也被冲刷的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哒~哒~哒~马蹄阵阵敲打着青石路的声音……
一匹飞奔的高头大马上,跨坐着一位还未卸甲,满脸焦急的中年男子,奔去的方向赫然是护国公将军府。
……
将军府
燕织锦,燕将军之庶女,年芳十四,生的如花似玉,肖似生母。
其母花氏怜棠,妓子出身,身份卑微,故当家主母逝后,未被抬为正室。但府内大权早已在握,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气势和派头。
然大将军并未制止她,甚至放权与她,府中大小事物也都交付与她,这也造成了她变本加厉,恃宠而骄的性格,故她的女儿改口唤她母亲,府中也无人敢说什么。
花怜棠居所,其女燕织锦正在里面。
“母亲,父亲明天就回来了,可最近女儿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不知是何缘故?”
燕织锦担忧的说道,手中帕子攥的紧紧,尖尖的指甲磨的上面的刺绣都脱了线。
“锦儿,你还小,难免沉不住气些。你放心,就算事情败露了,娘也会护你周全。”
花怜棠疼惜着说,女儿样样出色,不能让她像她一般困于身份,她一定会为她谋个好出路。
“母亲~”燕织锦眼含热泪,感动极了。母亲从来视她如珍宝,给她一切最好的。
她有父亲,可是却从没感受过父爱,父亲眼中心中只有那一个女儿——燕织罗,就算那人变的凶残狠厉,她也换不来父亲一个正视,一句夸赞。
呵!何其讽刺,何其不公,一样是女儿,为何她就不能也是父亲手心里的宝呢?!
“禀告夫人,大将军回来了~”
门外一下人的呼喊声惊醒了各自出神的两人。
只见花怜棠乍得起身,惊的手边的水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碎成片片。
她稳稳心神,沉声问道:“将军现在何处?”
门外人恭敬回道:“禀夫人,将军一回来就去了大小姐的闺房。”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燕织锦起身,快步走近其母,双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急切的说道:“母亲,父亲竟不顾王命,提前回府了,他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花怜棠回握着女儿的手,柔媚的声音参杂了一丝颤抖,不细听,察觉不到,她强自镇定道:“他既然是去了那里,怕是信了我们之前的说辞,不要慌,不能自乱阵脚。”
“你且先回自己的房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情。我先去看看。”
“母亲,还是让锦儿陪你一起去吧。”
“傻孩子,你慌什么,母亲只是去迎迎你父亲,你父亲回来了,你当欢喜知道吗?”
花怜棠走之前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就携着近侍提灯款款而去。
……
一踏入竹园,花怜棠就莫名感到一阵莫名寒意,提灯照照四周昏暗中的翠竹,随风摇摆浮动着,暗想这竹子如此茂密繁多,主人一死,总有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
当下摇头挥掉胡思乱想,迈步前进,直到门口,她步子放缓了下来,挥手遣退跟随的近侍,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走到坐着的屋中人跟前。
“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妾身这下就有主心骨了。”
花怜棠一边撒着娇,一边迈步走其身后,双手抚上那人的肩膀,缓缓的不轻不重揉捏着。
那人一身黑色的便装坐在桌前,手扶着头,闭着眼,不做一声回应。
桌上扔着脱下的铠甲,佩剑,泛着冰冷的光泽,似乎在嘲笑着什么。
花怜棠撇开眼,不再看桌上的东西,依旧自言自语着说:“将军,是怜棠辜负了婉姐姐的托付,没有照顾好罗儿,你要打要罚就处罚我吧,还请将军不要自责伤怀,保重身体。”
闭着眼睛的人,脸上有丝触动,终于抬起头,挥手制止了在他肩上按摩的手,带着血丝的眼睛对上身后的人,声音嘶哑着问道:“罗儿,难道真的已遭不测?你为何欺瞒我?”
花怜棠眼中含泪,一脸梨花带雨状,直身跪倒在地,双手拉着那人的一片衣角,悲戚道:“妾身原不想欺瞒将军,可战场上刀剑无眼,稍有分心,便有性命之忧,这才出此下策。”
那人的眼睛闭了闭睁开,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中的情绪,紧握着拳头,强压着怒意,平静的说道:“怜棠,我视罗儿如命,不管她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她,她若死,我必让凶手陪葬。”
“她的事,我希望你能事无巨细都告诉我,不要隐瞒。可以吗?”
燕南飞顿了顿,直视着地上人的眼睛,期待着问道。
花怜棠立马点头如蒜的回道:“将军放心,妾身不敢了,什么都告诉将军。”
“你先回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燕南飞转过头,重新闭上眼,不再理会她。
花怜棠咬着唇,不敢在说什么,起身,福了一礼,退出房间。
走出房门后,脸上哪有什么娇柔怜意,只余下无尽的恨意尽收眼底。
燕南飞在人走后,终睁开眼,起身负手到窗前,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喃喃自语着。
……
婉婉,你可还恨我?
……
我们的女儿,我没有照顾好,我有负于你……
……
你放心,我跟你保证,我一定找回她,不管她是生是死!
……
只求你,在天之灵,帮我。
…………
经过雨水的洗礼,一切焕发出新的勃勃生机,似乎什么有所不同,但又无所不同。
次日一早,晴,天微微亮。
燕南飞早早收拾妥当,身着朝服,坐着马车去了皇宫。按惯例,将在外,与士共进退。
如今他只身一人先回,未先向王上请安,就回府,犯了大忌。
是以天未亮,他不敢再耽搁,就去宫里请罪去了。
……
同城客栈
颜路一大早醒来,顿觉浑身莫名酸痛,甩了甩胳膊,活动下筋骨,顶着一头披散的长发和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走至桌前,慢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抿一口,陷入了回忆。
昨晚,梅儿自是向她诉说了一番牵肠挂肚之情,可她不能回应,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身。
她只好半推半就的答应下,以后常去她那。
但是为她赎身之类的,是万万不能承诺的。
之后,就是梅儿跟她说的那花满楼的花序榜比赛。
花序榜,顾名思义,就是排列花序的榜单。
上届比赛中,如今的花魁拔得头筹,她位居牡丹,自号牡丹,住牡丹阁,领众花榜首。听闻样貌,才艺样样俱出众。每次花序榜几乎都能轻松夺魁,只是太过神秘,甚少人能得她另眼相见,但人气却一直凌驾于众花之上,至今无人能与之抗衡。
上届的其他花序排行,按照比赛得票排序,由高到低依次排的是芍药、兰花、梅花、水仙、凤仙。
比赛很简单明了,琴舞诗画中,何人总得票数最高,花序排在最前,最前者享受的待遇自然是极好的,吃穿用度一切都捡最好的先送,并且所得可以与花满楼以七三之分。
而花魁更是享受最高的礼遇,可以自主选择客人。就连老鸨花娘也是不能强行逼迫的。
这也是之前,颜路想见花魁而不得见的缘故。
当然这些都是进入前三的名额可以享受的。后三名是无缘的。
……
是以竞争进入白热化状态,谁都是毫无保留。
……
是以六位花主都竭力争夺,使出浑身解数。
……
每年花序榜的比赛是花满楼的一个重要日子,故所请评委也都是德才兼备之人,务必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这在天炎也成为大家都争口相传的乐事。
后来不知为何,颜路又犯脑抽,她满腔热血的告诉梅儿,一定助她夺魁云云。
她也不记得她还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梅儿激动的不能自已,眼泪婆娑的对她说什么奴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的话,唬她一跳,遂不敢再做停留,推拒了挽留的情谊,趁着雨停,回了同城客栈。
如今细细思量,此事需要太多准备,她得好好计划一番,成功也不是没可能的。
……
这边,长孙瀚也是雨停后,婉拒了太子长孙治的挽留,因心中有所牵挂,难免归心似箭。
回到了府,碍于情面,派阿星前去打探一下。
谁知阿星回来,恨恨的告知四个字——人已离去。
他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胸口感觉一下子空落落的,似乎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正当他有些失意难过时,阿星递过来一封信,说是那人留给他的。
他接过信,小心撕开,立马掏出来看。
刚开始他的表情还很欣慰,可随后就变得怒不可支。
他双手青筋已凸起,纸已被揉皱,眼看马上就要毁去,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又放弃了。
阿星在一旁看的分明,张口想问,可看到主子一记你休要多言的飞眼,立马自觉的闭嘴站好。
“阿星,没我的吩咐,今晚任何人都不需打扰我。”
”是,主子。”阿星应道,随后又忍不住问:“主子,可现在睡觉尚早啊,你这是要睡了?”
“嗯,本王很累,很困了。记住我的话。”说完直接关了门。
留下阿星一脸不知所以,终觉得傻站在门口不妥,就去了一边守候着。
长孙瀚进了房间,把揉皱了信重新抚平,重又读了一边,这次表情很平静,似乎用挑剔的眼光审视一边,略带嫌弃的评价,“字写的真丑!”
说完,小心折叠起来,重放回信封里,起身去里间放了起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屏风后,走出一身玄色衣服,面上带着鬼面的人,赫然是颜路避之不及的面具男嘛!
如果颜路再此看到,她一定后悔自己干嘛要写什么信,直接跑路就好了,多此一举干嘛?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
长孙瀚换好装扮,整个人气势都为之一变,不再是温润如玉的贵王爷,反之像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恶魔。
似乎这具身体里,本就住了两个人,一个如白天一样光明,一个如夜晚般暗黑。性格气势也南辕北辙,谁也想不到,谁也分不清。
只听面具男邪邪的挑起嘴角,口中吐道:
“女人,你成功挑起了我的怒火,那你就来熄火好了。”
此时,天已暗了下来。
他悄然打开了一扇窗,悄然飞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阿嚏~阿星只觉得有一阵风划过。
他望了一眼四周,见一扇窗户开了,以为风吹开了,未觉出什么,体贴的关上窗,怕主子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