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中,锦纹的名字赫然在列。
寒初陌嗤笑一生,以手代笔,轻轻一挥便隐了二字。自己当年杀阎王,改生死簿的时候,真的很潇洒呢。本尊站在一旁心里很美,然后,那个像只狗一样被厚重铁链拴着的男人幽幽转醒,依旧是跪坐的姿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全是血丝,就那么死死瞪着寒初陌。
寒初陌察觉到了,准备走的步子停了下来:“倒是忘了,还有个活着的。既然如此,就再辛苦一趟溯洄吧。”
应声,长剑就要刺下去。
可半途,被一双血流不止的手握住了两侧,男子使了最大的力气阻挡寒初陌的杀意,狼狈不堪的脸上满是哀求:“求求你……别……别杀我。”本就伤痕累累了,这么一握,血流的更急,地上很快积了一摊。
“好啊,正巧我心情不错,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男子默默的在寒初陌面前跪好,颤抖着开口:“因为,我很感激你。”
“感激你,替我杀了虺谧。”
寒初陌感觉到他有不少话要说,就不急不慌的倚在桌旁,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酒壶,“既然是有故事要说,那么配个酒也不错,给你一壶酒的时间。”
寒初陌看着狂傲的自己脸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突然很想帮自己擦干净。可他上前触碰,却怎么都没有实体。
“在下是阎罗殿座下第一侍从,黑白无常。曾效忠于十位阎王,虺谧便是最后一位。”
“恩,这个我知道。”
“但您不知道的是,虺谧是一个极好男色,且有施虐侵向的禽兽不如的恶鬼。”
“好男色?那他一定想睡了你。”寒初陌看了看那男子的脸,客观的评价了一下。
当时的秦续断:“……”
寒初陌看见秦续断脸都紫了,觉得自己确实太直白。好在男子大风大浪都见过,也没有反驳。稳了稳身形,开始缓缓道来。
阴曹地府,百年前并不是这样血流成河,冤魂齐哀的样子。真正的阎罗殿,从前就像是凡界的集市一般热热闹闹,鬼来鬼往,四季轮回。
那时,黑白无常刚刚诞生不久。他的原身是初代阎王身边的一面招魂幡,千百年来连招魂幡都有了鬼气,化身成了一个黑白两面的男子。
其实只是化形了,人还是那么个人,生的很不错。初代阎王乾煞看着好生喜欢,便特许他以人身相随,赐名无常。但终究是鬼气的化身,旁人招呼他,就喊他无常鬼。他也不言不语,默默的做自己的事。就这样,千百年过去了,直到第九代阎王梵蛊在位时,一道天雷降临在这个勤勤恳恳,不做一件错事的无常鬼身上,将他生生撕裂,分成了两只鬼,一只着白衣,一只着黑衣。所谓,黑白无常是也。
本是同根生,也就并没有相煎何太急。被天雷劈过后,两只鬼倒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互相称对方一声兄弟。不知是不是颜色不同,白无常更开朗,而黑无常就较为沉默,但都很兢兢业业,从无差错。梵蛊是个明事理的阎王,很慈祥,也很和蔼,对待黑白无常,就像对待自己的骨肉一般。这二鬼觉得,这么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
直到,那一日。
梵蛊在万千鬼魂中,留下了虺谧。虺谧是在鬼门开的那天,突破万千恶鬼阻碍,跪在梵蛊面前,求着留下的唯一不想入轮回的人类鬼魂。
二无常见到虺谧的第一眼,就祈求自己的阎王大人:“大人,请赶走他吧!”
梵蛊笑笑:“为何?”
“因为他太想活了。”
梵蛊看了看自己:“谁不想活?本座身为阎罗,也是想活的。再者,他若想活,又为何不入轮回?”
白无常开了口:“可在下怕的是,向死而活的鬼。”
梵蛊宠溺的摸了摸白无常的头:“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他还会夺了我这阎王的位置?”
一语成畿。
百年后,虺谧在每百年一次的鬼门开日,也就是百年前他来到这里的同时,亲手杀了待他不薄的阎王梵蛊。过程很简单,在为梵蛊献茶时,一把碎魂刀,插进了第九代阎王的心口。阎王很好杀,但没有人杀过阎王。所以他得手了。
梵蛊魂碎的最后一刻,请求道:“我知道,你天性残忍,但看在昔日情分上,求你放过无常,求你了。”
虺谧残忍的笑了笑:“不要。”
然后,他用染着黑血的双手,伸向了黑白无常鬼。
“啊,是对长的很不错的兄弟呢。知道么,我喜欢你们挺久了。”虺谧那一身紫衣,在梵蛊的血染下,变的杀气冲天。
无常鬼怒了。黑无常扑了上去,狠狠咬住了虺谧伸向白无常脖颈的手。同时,白无常化为半边招魂幡,无风却猎猎飘动,企图用招魂幡的裂魂本能将虺谧那稍显脆弱的魂魄分离。
可是没用。
因为他杀了阎王,所以梵蛊在时的所有鬼力,都变成了虺谧的。凭黑白无常的能力,也就勉强伤他一根手指。虺谧将杀阎王用的碎魂刀丢在了两只无常鬼脚边:“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刀有一把,鬼却有两只。你们兄弟,我只留一个,谁先动手杀了对方,另一个就可以活下来,继续做你的无常鬼,如何啊?”
“做梦!”白无常朝着虺谧狠狠啐了一口血,“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以为,以为我们都像你一样,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么?!”
“嘛嘛,随你们喽。一柱香的时间给你们思考哦。若谁都没有动手,那么,”
“一个都别想活哦。”
死一般的寂静。
白无常垂着头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没过一会儿,他默默的用手撑着身体,挪到黑无常身旁,轻轻的握住黑无常的手,整个鬼靠在黑无常身上:“呐,我们一起死,也挺好的。虽然,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活着。”
黑无常一语不发,像是晕过去了。
一柱香时间到了。
“怎么样,商量好了么?我的耐心,可是挺有限的。”
黑无常突然开口:“想好了。”
白无常抬眼:“无常?”
然后,他就被捅了一刀。捅在了离心口不足半寸的地方。
“无,无常……”
黑无常眼里的悲哀快要溢了出来,可嘴角却努力的上扬,狠厉的话语从那薄唇里说出:
“我啊,最是讨厌这个和我长的一样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