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杨过带程陆姐妹二人回到客舍,刚一踏入店门,小伙计便热情的跑过来招呼他们三位。
其他“大爷,咱家小姐把雅间订好了,三位这边请,酒菜片刻上桌,几位先稍稍休息,小姐吩咐我给各位备了好茶及糕点。”
小伙计说话伶俐,手脚也干脆利落,带着杨过三人进了包房,立刻沏茶让坐好一番周到伺候。
杨过“你先在这伺候着,我去房间把小姐请下来。”
杨过一面吩咐店中的伙计,一面急匆匆要去找郭芙。
他还未走到门口,便被店伙计唤住:
其他“大爷,小姐借我们厨房用呢,人家要亲自下厨,说今日都是贵客要好生招待。”
杨过暗暗惊讶,从不知道芙妹会做饭,总以为她在家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做,听店伙计之言,知道郭芙今日下厨并非心血来潮,想来手艺极佳,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期待。
其他“大爷好福气,您这未过门的媳妇当真是心慧手巧,她那手艺我们厨子都佩服的紧。小姐让我转告您,让大爷陪着客人就好不必去帮忙。”
那伙计笑呵呵的恭维杨过,他们第一天住店大伙便瞧着似一对璧人,后来跟独臂男子闲聊时才知道人家是没拜堂的小夫妻。男的俊逸,女的娇艳,一对佳偶令人艳羡。
欠身摆好茶点小伙计正要退出去,忽然啪得一声脸上被抽了一记耳光,登时眼冒金星,他的脑袋嗡得一声似炸裂开一般,身子猛地晃了一下便向后栽去。
陆无双“狗崽子,信口胡言,我大哥的名声是你污得吗?再敢胡乱嚼舌根,就把你这三寸之舌拔掉!”
杨过浓眉一挑,及时出手扶住浑身发抖的店伙计,淡淡瞥了一眼满脸怒容的陆无双,神色转冷,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咽下嘴边的喝斥,接着他转头一面安慰店伙计,一面自怀中摸出些碎银塞到小伙计手中。
杨过“舍妹脾气不好,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去跟掌柜的说今夜在我这侍候,现在你先去休息吧。”
他正要推着店伙计出门,刚巧郭芙笑嘻嘻跑进来。
郭芙“杨大哥,稍等……”
郭芙收住话,瞪着大眼震惊的看着屋内几人。
一脚踏入屋中,郭芙就嗅到浓浓的火辣气息,她快速扫视了一圈,目光定在小伙计红肿的半边脸上,红红的指印令人惊心,红肿延伸至耳廓,疼痛使他侧着脑袋不敢乱动,这一掌可是够狠辣的。
郭芙“怎么回事?有什么气要撒到别人身上。”
她偏头看了看那红通通的脸颊,秀眉拧成结,轻轻拍拍那人的肩膀,说道:
郭芙“快去取井水冷敷一下,如果耳朵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我,我在军营待过懂些救治方法。”
其他“郭小姐,我……算了,算了,怨小的多嘴,搅了杨大爷的家宴。”
本是委屈的想诉苦,眼角瞥见白衣女子凶巴巴的脸,他把嘴边的话及时咽下了,望了郭芙一眼,心中叹道:郭小姐过门后,在婆家怕是要受小姑的气。
店伙计欠身匆匆出了屋,心中纳闷,这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气氛很怪异呐。
陆无双“撒气,姑娘有气还用不着寻些不三不四的人撒,谁让他那张嘴胡说八道的。”
陆无双不理会表姐的眼色,狠狠瞪了郭芙一眼,接着怒气冲冲问道:
陆无双“郭芙我问你,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耶律夫人?郭小姐?”
程英“表妹,今日相聚咱们都开开心心的,休提他人的闲事。”
程英紧紧拉住陆无双的胳膊,无声的肢体语言制止表妹继续有偏激言行,她焦虑地看看杨过,再瞧瞧郭芙,心里期盼着无双先把脾气收起来,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杨过“北侠与黄帮主的长女,这便是芙妹的身份。”
杨过慢慢走到郭芙身后,冷静的声音穿透整个房间。
郭芙没想到陆无双与自己一见面就充满敌意,咄咄逼人的架势令人难以接受,她愣了半晌,冷冷说道:
郭芙“我是襄阳郭芙,桃花岛继承人。夫人或小姐都不如郭芙更真实。”
程英“好啦,今天难得聚在一起,分别这些年咱们坐下好好叙旧,杯酒言欢不好吗,表妹咱们去厨房跟郭姑娘一起做几道菜吧。”
程英见杨过态度冷硬,立刻挡在陆无双前面打圆场,顺着杨过的话改称郭芙为郭姑娘。
杨过“算了,都别动手了,让店里的厨子做吧,芙妹累了一天,也该歇会儿啦。”
杨过扶着郭芙的手肘让她入坐,心里却是动的其他心思,明天就跟义妹们道别,今夜暂且忍一忍,更不可给她们机会同芙妹单独相处。
郭芙“不用了,我都弄得差不多了,蟹子好烹制,咱们先品蟹,等我一下。”
郭芙心疼的看看杨过,亦不想今晚气氛太过尴尬,好的佳肴唯有好心情方不会辜负。
她转身去了厨房,暗暗叹息道,杨大哥的义妹们实在令人难堪,一个脾气火爆教人亲近不得,一个冷静如冰使人寒意顿起,这些年她们肯定过的不舒心、不快乐,转念想到她们自小失去双亲,郭芙心中不由生起一股怜意,都是极可怜的人啊,伤人的话能忍且忍一下吧,好歹还有杨大哥的面子在。
半刻功夫郭芙手托笼屉回到雅间,后面跟着两个小童,郭芙把蒸好的蟹子放置桌上,吩咐一个小童把姜汁醋料分好,每人一份,另一小童为四人斟满热热的黄酒。
郭芙“右手持酒,左手持螯,清蒸是最原汁原味的吃法,今日食横行介士,来日横扫鞑靼贼。我年纪最小,先敬程师叔、大哥和陆姐姐。”
郭芙摆好蟹子,便寻了下首坐下敬酒。
杨过满含笑意看着郭芙,到底是郭家的女儿爽快大气,目光炯炯含着爱慕和欣赏,他手持酒杯一饮而尽。
程英悄悄捏了捏陆无双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瞧了一眼郭芙,此时郭芙取过蟹子刚用指甲轻轻剔开蟹壳,手中握着银钎子一点一点剔着膏黄。
程英淡淡一笑,心思一转,到底是大小姐派头,吃个蟹子也吃得细致,只是她心中无人,只知道自己吃却未顾及大哥。
程英想着郭芙在家娇贵惯了,自然不会照顾人。她伸手挑了只母蟹,轻轻撬开蟹壳,用银钎子把膏黄剔到小碟内。
程英“大哥,你不方便剥蟹肉,我帮你。”
程英转身把盛满丰美蟹肉膏黄的小碟悄悄摆到杨过面前。
杨过刚刚用手捏开一对蟹螯,本想递给郭芙,手还未伸到郭芙面前,两只蟹钳便被陆无双抢了过去。
陆无双“大哥,我跟表姐帮你剔蟹肉,你别动手了。”
陆无双自顾自把杨过捏开的蟹螯拿走,迅速剥开壳,也把蟹肉剔入小碟中,再递到他面前。
程陆姐妹俩的热情令杨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愣着神瞅着面前的两碟蟹肉,不知如何是好,吃也不是,拒也不是。他抬头看看对面的郭芙,那姑娘正专心地小口品尝美味,浑然不觉桌上气氛火速骤变,更是无视对面射过来的深邃目光,她的眼中只有鲜美的蟹子。
杨过心中万般无奈,自己深陷囹圄中,芙妹这个呆姑娘却不伸手相助,只知道自己享受,好像此刻唯有佳肴才能占据她的心。
一边推拒着程陆姐妹二人的殷勤,一边期盼着芙妹能抬头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殷殷期望随着时间消失,渐渐的杨过开始暗自生气,心中抱怨郭芙大大咧咧的性子,整天口口声声说要还债,说要偿这一臂之伤,真正需要她协助时她倒好,自己一边享受去了,把未婚夫婿冷落一旁,由着其他女子虎视眈眈对自己示好。
咽下最后一口蟹肉,郭芙满足的叹息一声,幸福感袭过全身,抬眼正碰到杨过郁郁的眸光,她回他粲然一笑,艳丽的小脸充满阳光和活力,艳色逼人的笑容驱走了他沉郁的烦躁,惹得杨过忍不住也跟着她笑起来。
郭芙拍拍手站起来,冲杨过顽皮地眨眨眼。
郭芙“差不多熟啦,还有几样小菜该出锅了,我去厨房端过来,大家等我一下。”
素腰款摆,郭芙离席出屋,暗暗偷笑道,傻哥哥今儿这顿团圆饭吃得可谓销魂,如今到要见识见识他这左右逢源的本事。转而脑中又浮起程英姐妹两人的殷勤劲,郭芙一时哭笑不得,心底隐着同情之意,姐妹二人那么上杆子示好,可曾顾念杨大哥的感受?少一臂又怎样,难到无法正常生活?自理能力是一个男人起码的尊严,这也要剥夺掉?花点心思给男人留足面子,这点自己父母便做得极好,妈在爹爹面前从来都不争强好胜,她总是暗暗扶持爹爹。爹妈的感情郭芙自小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耳濡目染夫妻相处之道。
郭芙利落的卷起衣袖,起锅入油,各种食材一一入锅,三五下鲜香嫩滑的芙蓉蟹茸便出锅了,她取过四只已经洗净的螃蟹空壳,把蟹茸分别盛入蟹壳内。
她把各式菜肴码好,满意的看着桌上食盘内的花式蟹肴,冲着传菜的小童招招手,领着一行人回到雅间。
郭芙带着人鱼贯而入,六样蟹味按四人份一一摆放到各人面前,她走到杨过身边为大家介绍菜式。
郭芙“这一瓮是醉蟹,蟹子剁碎后只用黄酒腌渍了一个时辰,可能口味稍欠;这两笼分别是蟹橙酿和蟹黄汤包,去壳后取肉、膏、黄做馅料,橙子的芳香糅合蟹子的甘美,风味独特;这一盅叫蟹生,又名洗手蟹,生蟹剁碎后用梅汁、花椒卤子拌食;蟹壳内名芙蓉蟹茸,膏肉、蛋白与各类香料同炒,口味鲜嫩丰润;最后一盏是蟹羹,蒸蟹原汤煨之,色泽晶莹,入口滑爽软绵。”
杨过听着她介绍菜品,一双凤目渐渐眯起,心中赞叹道,好个精致的丫头,这桌螃蟹宴当真销魂,她不动手帮自己剥蟹原是后面有专为自己准备的大菜,当真是心慧手巧,不但顾及了自己的颜面,还省去自己剥蟹的麻烦。
杨过“芙妹,这蟹子宴当真销魂。”
郭芙“肉似玉,黄如金,杨大哥不可辜负了他人心意,白瞎了妙味儿。”
郭芙瞧着杨过面前堆成小山的蟹肉轻声笑道,眼波流转闪动着一丝淘气。
接着她转身为程陆二人斟满酒,当再次走到杨过身边时,趁着斟酒的当,她压低声音戏谑道:
郭芙“没出息。”
杨过“你等着。”
他的手指在她腰侧轻轻一捏,墨瞳清亮溢满宠爱。
过芙巧妙的掩饰着暗涌的情愫,眉眼挑情含蓄又自然。
暗中的亲密却没逃过程英的眼睛,清冷的眸子掩藏着恨与嫉,凄凉与悲愤涌遍全身,她强压下内心的恨意,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程英“大哥,这些年一直留在襄阳?还是……”
陆无双“哼,还是被人勾了魂才去的襄阳。”
程英话没说完便被陆无双截住,酸味十足的问了个直接了当。
郭芙“杨大哥是被鞑子勾的魂。”
郭芙掩口轻笑,不落痕迹帮着杨过圆场,俏皮的眸子正碰上杨过暖暖的眼神。
郭芙“襄阳是我大宋之门,天下一日不太平,杨大哥便一日不得逍遥自在,自然要去守护襄阳嘛。”
郭芙说得理所当然,没有遮掩,没有润色,所有事情在她口中讲出都透着光明和自然。
陆无双见郭芙把话说得滴水不露,她亦无可反驳,只得恨恨咬牙,垂着头摆弄着面前的蟹子。
郭芙的目光飘向旁边的程英,小师叔太过冷静,她永远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内心的情感总是隐而不发,仿佛天塌下来都与她无关。可是当她注视着杨大哥时,她的眼睛是发光的,可以用流光溢彩来形容,漂亮的眸子闪动着美丽的光泽,只是那光泽里藏了太多的欲望。
郭芙“美味当前咱们好好品尝,蟹肴冷掉便是极腥之物,当趁着色味俱佳时享用。小师叔别只顾着说话负了我一番心意,金秋品蟹人生雅事。”
说着话忽觉身子不适,郭芙唇角依然勾着笑,心中已是极不耐烦,不想再跟程陆姐妹俩周旋下去,反正人家姐妹也不高兴自己在这,何不借故回屋休息,若是自己提前离席大家都畅快些,兄妹仨十多年未见面怕是有不少话要说,何苦自己在这搅得人家说不得梯己话。
程英“郭姑娘多年未见,今日相逢令人耳目一新呐。”
程英未料到郭芙如今能把事情圆得天衣无缝,心中暗暗吃惊,到是自己小瞧了她。
郭芙淡淡回她一笑,不再多说,屋内气氛顿时冷落下来,四人各怀心事,空气中流淌着浓浓的尴尬气息。
与程陆姐妹俩在街角偶遇,现在坐在桌前推杯换盏,也快两个时辰了,小师叔自始至终没提及外公和母亲,连礼节的问候都被她省略了,郭芙低头沉思,是因与杨大哥相逢太过激动,忘记了礼节吗?隐居太久不知如何同外界交往?还是真的无心问候?
想到这她蹙眉看了杨过一眼,把自己面前未动的蟹肴推到杨过面前,欠身同他们告别,口中说着一成不变的客套话,木然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