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了,高考的分数也下来了,我无惊无喜地等待高考录取通知书的到来。
那年夏季的傍晚,我总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走出家门,重走和雨薇走过的路、想着曾经的海誓山盟、怀念过往的美好。
我原以为刻骨铭心的伤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远离我的躯壳,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必然了,我曾无数次地有想远离尘世遁入佛门,去安放我那无处安放的心死。
大慈大悲的菩萨呀,求你度我化作一缕烟尘帮我脱离红尘苦海吧!我只有化作一缕烟尘,我的三魂七魄才会消散殆尽,没有了三魂七魄,我也就不再有了痛苦。
夏季的夜幕开始降临,我家阳台外的街道边上,居民们已经摆上了休闲纳凉的竹椅、凉床,他们或坐或卧地摇着手里的蒲扇,或三三两两地相互八卦着自家的儿子、他家的儿媳。
我在八卦声中静静地朝着自己的家里走去,身后传来糖酒公司小李对我的喊话声:“必然,派出所打来电话,叫你去拿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休闲纳凉的居民们听见我考上了,霎时不吝溢美夸奖之词,霎时以我为样教育着自己的儿孙。
大学录取通知书近期达到早已是我预料中的事,我没有半点的惊喜地对小李姐感谢道:“我这就去拿,谢谢你小李姐!”
我正要迈步前往派出所,小李姐又喊住我:“必然!刚才还有一个电话,是一个叫......叫欧阳......欧阳芳华的女孩打来的,叫你给她回个电话。”
欧阳芳华是个复姓名,纳凉的婆姨们很是奇怪,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我妈在她们的议论声中从家里走了出来,我妈好奇地问着我:“哪个欧阳芳华?”
婆姨们听见我妈问话,霎时开起了我妈的玩笑:“这么好听的名字,肯定是你的儿媳妇呗!”
我妈摇着纳凉的蒲扇沿梯而下:“十天不说两句,哪个妹崽会喜欢他哟!”
站在糖酒公司大门口看热闹的小李姐也趁势开起了我妈的玩笑:“阿姨,听那个女孩说话的语气,好像就是必然的女朋友,你家的儿媳妇!”
母亲陪着我去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值班民警们纷纷向我祝贺:“必然,祝贺你考上大学!大学录取通知书让你表叔公拿走了!”
表叔公家就安在派出所大楼的顶层上,刚走进表叔公家的楼道里,表叔公、表叔娘、和比我年纪还小的两个表叔喜笑颜开地走出客厅将我们迎了进去,他们客气得让我有点无所适从。
表叔公将边录取通知书递了过来,边对我说:“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祝贺必然,十年寒窗,金榜题名!”
我边接过用信封装着的录取通知书,一边对表叔公说着:“谢谢表叔公的祝贺!”
“必然,你带了个好头!你是你这两个小表叔的榜样,你们两个要向必然学习,将来也要给老子考个名牌大学,给咱们家好好掌个脸!”
表叔公话音刚落,便有值班民警朝着表叔公家里,喊我妈下楼接电话。
我想给欧阳芳华回个电话,所以扔下母亲不管,匆匆下楼。
打电话来的人是我的大姨,她在电话里说外婆在天黑之前去世了。
我挂了电话,顿时想起外婆曾经说过的话:“我要等到你考上留洋大学才会死!”
这究竟是天意还是巧合?我感恩外婆的祝愿,我也终于完成了外婆寄予我的厚望,我按耐不住对外婆的思念,我要赶紧给欧阳芳华打完电话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天亮出发,回老家见外婆最后一面。
“是欧阳芳华老师吧?”
“是必然吗?”
“是!”
“刚才打电话,说你不在家,我的工作单位已经定下来了,好像离你们家很近,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吗?”
“刚刚收到。”
“你好像很不开心,没发生什么事吧?”
“刚刚接到我大姨打来的电话,说我外婆在一个多小时前去世了。”
“叔叔阿姨知道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给他们说,我妈有心脏病,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讲。”
“你怎么想?你妈有心脏病,要不就别让阿姨回去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这两天闲在学校也没啥事,我去你家里玩两天,顺便陪陪阿姨,你放心回去见外婆最后一面吧,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妈妈的。”
我妈知道外婆去世,当场没被气死过去,她想回家见外婆最后一面,我和我爸坚决反对。
我原以为外婆的去世会引来她的孝子贤孙们的悲伤不已、嚎啕大哭,可事实恰恰相反,走进灵堂,那些“孝子贤孙”们正有说有笑的相互攀谈着家长里短,他们俨然把外婆的葬礼当成了一次难得的聚会。
外婆家的人见我回去,忙问我爸妈怎么没跟着回来,我敷衍回答;其实,我有些看不上他们,因为我感觉他们就是一帮不孝子孙。
我走到外婆的遗体前,我的表哥给我递上一炷香,旨在让我跪拜。
我声音低沉却又充满强硬:“我不跪!”
我没有对表哥大吼大叫,只是言语里有些坚决罢了,他知道我在生气,所有没有勉强。
我问表哥:“外婆究竟是怎么死的?”
发蔫的表哥默默地、心平气和地说着:“可能是天气太热,自己跑到石缸里去洗澡,淹死的。”
我勃然大怒,怒指着我大舅家的一家大小:“你们怎么没被淹死啊?!”
我的怒吼让原本兴致勃勃攀谈中的大舅和姑父们傻了眼,我大舅回过神来,双眼紧盯着我:“你信不信我用烟杆抽你!”
我哭喊叫嚣着:“你,就是一个典型的不孝儿孙!”
我大舅气不过,正要对我动手,我牛高马大的小舅走进屋来,一把将我抱在他的怀里:“必然,别哭!有小舅在,我看谁敢动必然一根手指头?!妈是怎么死的?淹死的!妈淹死在水缸里,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以后有什么颜面去见地下的妈?!”
我小舅的一席话压住了我的大舅,也让自己泪流满面,我的大舅默不作声,我好一阵嚎啕大哭。
守灵守到半夜,我感觉自己发烧了,我独自一人回到满是灰尘的老屋,浑浑噩噩地一觉睡到了天亮,高烧愈加厉害了,我拖着无力的双脚、虚弱的身体,艰难地来到街上的卫生院,医生给我打了三针。
走出医院的大门,街道的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我的眼帘,像是雨薇,我在一阵犹豫之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了过去,那时那刻,我已经没有了对雨薇的丝毫怨恨,我希望不远处的那个女子就是雨薇,我想告诉她,我没有忘记她,忘记不了她,我想和她从归于好。
“必然!”
街边一个男人的声音叫住了我,他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
“必然,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刚才走过去的那人是我们的班长雨薇吗?”
“不是!那是医院新来的妇产科医生小夏,毕业后我就没再见过雨薇。”
我尴尬地:“那我认错人了。”
“你暗恋她吧?”
“没有没有!我外婆过世了,我回来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再见,我有事,走了!”
我原本是想等送走了外婆以后去看看雨薇的,因为我的草率,我想对她说声对不起,我割舍不下她。我想告诉她,我已经考上大学了,希望她给们一次复合的机会。
安葬完外婆的遗体,小舅得知我考上了大学甚是高兴,毕竟我是这两个家族中的第一个大学生,而且还是有名的大学,小舅一时高兴,执意绕道开车送我回家,顺便去看看我的父亲母亲,由此,我失去了向雨薇忏悔与求得原谅的机会,告诉她我考上了大学的机会。
汽车还没开近我家,老远就看见我家阳台上的两个熟悉身影,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欧阳芳华,他们坐在阳台上织着毛衣,有说有笑,看上去,他们交谈甚欢。
小舅刚将车停在街边,伸出头便朝着我妈一声:“四姐!”
由于午饭时间已过,我妈手忙脚乱地替我和小舅准备着饭菜,欧阳芳华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忙前忙后地替我妈打着下手,将我妈炒好的菜一次又一次地端上桌。
饭菜快要上齐,我爸下班回来。
俗话说,除了青杠无好火,除了郎舅无好亲。郎舅相见,甚是亲切。
我爸执意要陪小舅喝上两杯,小舅也是好酒之人,奈何不了我爸的胡搅蛮缠,二人相见恨晚般地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小舅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终于对我说话了:“必然,去拿个杯子来,小舅想敬你一杯酒!”
我正要起身去厨房的橱柜里拿酒杯,欧阳芳华已经从厨房里拿了一个酒杯朝我递了过来。
我接过酒杯并不言谢,埋头给自己倒酒,此时,欧阳芳华又回到阳台上,我妈在教她毛衣的编织技巧,听上去,他们相处得十分的和睦融洽。
小舅激动地举起酒杯:“必然,你是我们两个家族的第一个大学生,小舅替你感到高兴,小舅敬你!”
“谢谢小舅!我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我小舅看着我:“好家伙!有你爸的风范!”
我爸高兴得合不拢嘴,小舅也一口干了那满杯的酒。
我爸为小舅斟酒,小舅并不拒绝,他神神秘秘地朝我问着:“必然,她跟你啥关系?”
我爸笑嘻嘻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她是我高中的实习老师,听说我妈病了,过来看看。”
小舅打着酒嗝,乐乐呵呵地看着我:“你不老实,没给舅说实话!”
我爸有点趁火打劫:“儿子,你要是跟这个女孩好上了,我跟你妈不反对!以前反对你处对象,那是怕你影响学习。”
我悄悄地回应着父亲,因为我害怕被欧阳芳华听见:“爸,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小舅用他朦胧的醉眼看着我爸:“姐夫,以我的经验,我看这女孩对咱家必然有意思,一家人,儿子儿媳都是大学生,挺好的事!”
“只要他们相互喜欢,我跟你姐不反对!”
小舅趁着酒劲喊着欧阳芳华:“欧阳芳华老师!”
欧阳芳华一边落落大方地回应着“来了来了!”一边知性快步而来。
小舅看着欧阳芳华:“欧阳芳华老师,你坐!”
欧阳芳华顺手拿了凳子,仪态大方地坐下:“小舅,有何指教?”
“姐夫,你看,人家都叫我小舅了!”
我爸和事老地:“我看叫什么都成!”说完哈哈大笑着。
欧阳芳华有些不好意思,有些低尴尬地:“我跟着必然叫你一声小舅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妈装模作样地织着毛衣走了过来,她倚在墙体上,偷偷地看着热闹。
欧阳芳华似乎明白我小舅想要问什么:“小舅,我跟必然是师生关系。”
小舅调侃着:“你们是因师生关系而结缘,我看你们是可以转换转换,进步进步的。”
“小舅,必然很优秀,我的大学同学都叫他才子,他的前途将是不可限量的。”
“他再优秀,他还是我外甥,他还是要娶妻生子,小舅我觉得你俩合适!”
欧阳芳华尴尬地说着:“小舅,可能必然根本就没有你们的这些想法。”
“必然,你给小舅说说,你对欧阳芳华老师是不是有想法?”
我沉默着,我爸满脸笑容、满怀期待,我更是妈隔岸观火,欧阳芳华垂头不语,小舅斜着眼盯着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爱的人不是欧阳芳华,但我又不能不给欧阳芳华的面子,于是我决定来一次善意的谎言:“我和欧阳芳华老师认识不久,我们之间还在相互的了解之中。”
小舅一时兴起:“四姐,我刚才还在给四姐夫说,咱们家必然和欧阳芳华老师就不是一般的关系,你看,我的眼神一看一个准!”
第二天是小镇赶集的日子,我爸买了很多的菜,叫我通知了不少的亲朋好友前来午饭,最初,我还以为我爸是因为我考上大学而请客吃饭。
当每一位亲朋好友到达之时,他们都用同一种眼光审视着欧阳芳华,有人悄悄地问我爸:“是未来的儿媳吧?”
我爸乐呵呵地:“大学刚毕业,等分配,没事来家里耍两天。”
“男才女貌,两个都是大学生,好姻缘啊!”
一顿午饭下来,欧阳芳华被“儿媳”了,我被“婚姻”了。
吃过晚饭,我和欧阳芳华去到镇子边上的小河边散步,我们趟着溪水,说着话。
“欧阳芳华老师,不好意思,今天让你被儿媳了!”
欧阳芳华满脸苦笑着:“谢谢你昨天在你小舅面前替我解了围。”
“应该的!”
“必然,我......其实对你是有一些好感的,只是你未曾感受到而已。”
“欧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对我好感。”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放下雨薇,理性的说,你和雨薇很难走在一起,结为伉俪。”
我有些严肃:“为什么?”
“她已经有了工作,你还在读书,你们之间隐藏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就光是时间就足可以打垮你们所谓的爱情,你说我说得对吗?”
我有些失落、有些悲凉地回应着欧阳芳华:“也许是吧!”
“不是也许,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我们俩在一起,其结果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我不知道雨薇喜欢你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喜欢雨薇什么,我觉得你们之间只是一种非常非常简单的喜欢,因为青梅竹马、因为两小无猜,或者是情窦初开之时的一见钟情。我喜欢你是有理由的,你身上有很多值得我欣赏和学习的地方,比如你的才气,又比如你的痴情。痴情既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信任之下的安稳。才气,才子之气,收敛于内,散发于外,举手投足,魅力四射。我喜欢像你这样的男子,痴情让我安心,才气让我欣赏,我不是卓文君,但你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司马相如。大学四年不算短,为爱,我愿意等你。除非,你真的喜欢不上我......”
欧阳芳华紧跟一声叹息后伤感地说着“明天,我就要返校了,期待有缘与你......与你再相见吧!”
欧阳芳华说的每一句话都起于心、发肺,字字情真意切,我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一份不能接受的内疚。
我没有对欧阳芳华的言语做出任何的回应,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应,我害怕稍有不慎会给到她的伤害。
欧阳芳华似乎洞穿了我的心思,她没有想再说出一些让我为情所难的话:“必然,明天我就要走了,临走,你能为我写一首诗吗?”
“什么诗?”
“我当然希望你能给我写一首情诗。”
“对不起,我可能满足不了你的要求。”
“为什么?是不愿意吗?”
“不是。情诗,起于性情、发于内心、挥毫于笔墨,我......我暂时替你写不出来。”说完,我的眼眶变得湿润了起来。
欧阳芳华哭了,但她坚强地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她对我忧伤地说着:“你可以想着她的模样,写出你对她的思念,想着她,为我写诗,我权当是你为我而作......”
“欧阳,请你原谅!”
我拒绝了替欧阳芳华写诗。因为我的诗,只写给我爱的人,钟情于一生一世的人。
父母知道欧阳芳华要走,当晚煮了些鸡蛋,备了些在车上吃的零食,并执意要求我送欧阳芳华返校。
将欧阳芳华送回学校,我礼节性的拜见了王峰老师,然后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当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去世不久的外婆,想着外婆曾经说过的话:“我要等到你考上留洋大学才会死,将来你一定要找个留洋大学生。”
考上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外婆就死了,偶遇欧阳芳华又不明不白地被“恋爱”了,难道这一切皆是上苍的安排?难道我和雨薇真的就是命中注定的有缘无份了吗?
欧阳芳华的情真意切的表白字字句句撞击着我的内心,一时的感动是有的,冷静之后,我爱她不起来。
我爱她不起来,是因为她给我种下了一颗痴情的种子,因为有她,我做不到移情别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