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城,李景换了一身衣服,两个随从跟在身后。
今日之事,只不过是古凰给自己设下的一个局而已,目的是看看自己有何能耐守住关城,演完了一场大戏,真正的杀着还在后面。
元谷关不可丢,古月却势在必得。
城外驻扎的二十万军队,歇息了不到一天,已于清晨时分赶往元谷关。
迷沙城百姓人人惶恐。
不必去看,李景也知道是怎样一番景象。
凤栖琴年方二十九,对云凰有意自在情理当中,可是,我的女人,怎容他人觊觎?
李景行至任飞烟下榻的客楼之内,坐在昨日小姑娘坐了的椅子上,愣了许久,从腰间拔出宝剑,寒光如水,杀气冲天。
中指从下抹到上,剑身冰凉。
枕头上依旧留有那个小姑娘的体香,他在此处沉沉的睡了一觉,比过去二十年任何一天都睡得好。
猛然间仿佛被一声“我是贼,你是官”惊醒,浑身出了一身冷汗,怅然失措。
窗外天色已黑。
“人呢?”
“出了凤凰城”
“往哪里去了?”
“向西而去”
“向西?”,李景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卖着什么关子,阴沉沉的说了一句:“继续盯”。
她若是延祇那边的人,自己又该如何?
不几日,长水关口传来水淹古月骑兵的消息,凤凰城上下欢腾,旌旗遍地。
广宫中,李景正在案上一笔一划写着东西,耳边人道:“云凰公主求见”。
李景并未起身,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叫她进来”。
云凰依旧掩着面纱,身穿白裙如同仙子一般从门口飘至案前,纸上写着四个字,三十六计。
三十六计是什么?
李景抬头,放下手中的笔道:“坐”。
收起书册,正视眼前的姑娘道:“找我何事?”。
云凰微微欠身道:“代古凰子民向太子道一声感谢”。
“分内之事,何来感谢之说”,李景心思盘算,不知他们又要与自己演什么戏?只要不是鸿门宴,大可陪他们演下去。
“太子以为延祇此次是否会退兵?”。
李景道:“退不退兵我说了不算,大梁支援古凰,完全是因为你我二人婚姻,若我来说,此刻古凰礼臣应该在前往延祇的路上才对”。
云凰眉头微皱道:“延祇入侵我古凰,乃是有错在先,何来古凰先派礼臣至延祇一说?”。
李景微微一笑,随即面色阴沉道:“兵不厌诈”。
云凰茅塞顿开,耳边声音道:“我大有办法让延祇退兵,不过,条件是你我二人成亲之后,这也是我大梁献上的礼金,在此之前,古凰不必再来试探于我”。
起身行至云凰身边,附耳道:“李景做事,从来没有失败过”。
云凰猛然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定了定神道:“古凰并不是在试探太子,太子若是信不过,你我二人可择期举行婚事”。
说完迈步走出广宫。
李景冷哼一声,重新坐到案前。
三十六计编篡成册之时,已是七日之后。
圣母召集朝臣商议,中间云凰提出要派出礼臣求和,凤栖琴呆了一呆,仿佛是自己听错了,除了圣母,朝臣皆惊,无一人敢应声。生怕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诸位爱卿谁能堪此重任?”。
凤栖琴清醒了过来,压根就不是商议,只是让他们选一个人出使延祇而已。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以往母女二人凡事必要通知自己,如今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连口风都没有透露出来,他反倒不急于推荐人选,而是仔细思考着母女俩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朝堂之上乱成一团,众朝臣就该不该派使臣出使延祇吵成一团,君说君有理,臣说臣有理,转眼间分为两派。
云凰看了看凤栖琴一眼,他就是这两派中的第三派,眉头微蹙,不知为何,她一向讨厌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阴谋诡计集一身的男人。
尤其是那种很讨厌却不得不由他做决定的时候,比如现在。
凤栖琴依旧没有说话,他是一个聪明人,深知此时支持圣母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很肯定,主意一定是李景提出来的。因此他要反对,无论是好是坏。
“臣认为不妥”。
鸦雀无声,凤栖琴缓缓站了出来,道:“延祇入侵我古凰,反倒要派出使臣求和,怕是古凰再无宁日,我朝两座关口还在延祇手中,狼子野心,让它以为是我等示弱,狮子大开口又该如何,传出去被百姓及边关将士知道了,又该怎么想?此为三不妥”。
有人附议,有人反对。
那高高在上的人朗声厉色道:“朕问的是,谁能堪此重任,众爱卿讨论的有些偏了”。
凤栖琴一愣,迟迟说不出话来。
上大夫千鹤道:“之前出使大梁的使臣云帆可堪此重任”。
古凰八月十二日,圣母召大梁太子李景入宫,商议和亲之事,定于本月十五成亲,便是三日之后。
同时,一众礼臣出了凤凰城。
凤栖琴喝的大醉,像是被人于大庭广众之下狠狠羞辱了一番,既没有说服圣母不要派礼臣出使,也没有阻止云凰与李景的婚事,面色阴沉,阴恻恻的笑声从口中传出,一只云鸽飞往大梁境内。
礼乐齐响,彩花绽放,诸臣朝拜。
从凤凰城东门一直延申到凤宫的临福街上灯火未眠,李景骑着龙驹,从东门而入,神色严峻。
两边人山人海,悄悄探头张望着这个从大梁远道而来的太子,缓缓的从东门一直行到凤宫门前。
巨大的紫金色花辇跟在身后,随着李景从马上下来,便停在了凤宫宫门口。
云凰神色呆呆的看着铜镜中凤冠霞帔的自己,半晌,长长呼出一口气。
门外远远传来宣旨声:“朕欲正西宫之位,端万化之原,与大梁修两国之好,齐政修而固家邦,通咸亨而著良才,缅怀先皇之厚恩,亦念后世之太平,徽音尚在,盛世绵延,公主云凰,履和思顺,端恪本于天怀,体颛居谦,温庄发乎本性,奉凰宫之定省,既礼大梁太子李景,敬襄宗嗣,衍庆家邦,钦此——”。
“儿臣接旨”,李景跪拜地上,双手接过圣旨,半晌,起身朝凤宫之内深深望了一眼,长吸一口气,迈步跨入凤宫。
片刻,目光停在了屋内云凰身上。
四目相对,便要在二人中间下起雪来。
一人牵起花绸一端,并肩缓缓走出宫门,云凰上了马车,李景骑马在前,不远处,便是广宫。
猛然间彩花绽放,礼乐齐鸣。
赵安南于山间咧嘴一笑,露出后牙槽,长叹一声“太子成亲了——”,随即目光转向元谷关外,身上迸发出滔天的杀气。
城内礼乐未停,古凰国上下欢腾,大败延祇于长水关,再加上云凰公主成亲,双喜临门。
夜深,云凰呆坐在床上,头披还未褪去,房中空空荡荡,连女婢都没有一个,门外静悄悄的,偶尔有烟火光,似乎与她无关。
凤凰城周围的群山之中,一个女子托着下巴,喃喃道;“太子成亲了,他也该回去了吧”。
三皇子李睿气的掀翻茶案,双眼发红,大怒道:“他不是自称才艺无双吗?就这点本事?古月五十万大军连个长水关都破不了?他不带兵我怎么有机会?”。嘶吼声传遍了整个密室。
黑衣男子静静的看他发作完毕,缓缓道:“延祇尚未退兵,长水关死伤不过数十人,他们不会轻易退兵的”。
李睿回过身来,拼命摇着那人的肩膀道:“帮我,我拜你为国师”。
那人微微躬身,转身出了密室。
李景呆望着月亮,圆月化成一张脸,笑吟吟的看着他,仿佛还有她那鹅黄色衫子的衣领。
“一国之君么……”,随即眉头一皱,袍袖翻飞,撕下胸前的礼饰,推开众人,进了广宫后院,片刻,院内奴婢纷纷被赶了出来,就连贴身侍卫也一并被赶了出来,顿时寂静无声。
一排刀斧手封住了宫门。
李景掀起头披,凤冠上的珠花微微颤动,又伸手取下那张从未在旁人面前摘下来过的面纱。
精致的脸庞不染粉饰,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薄唇微启,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慌张,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果然是绝色”,李景嘴角上扬,冷漠的笑,根本不像是一个成亲男人应该有的样子,微微勾起云凰下巴,四目相对,从这个男人眼里,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浑身如坠冰窖,像是面对一个死物一般。
李景转身坐在桌前,大口喘着气,提起酒壶,慢慢倒上一杯,自斟自饮,片刻便喝去了一大半。
双眼迷蒙,端着酒杯转了个身,看着床上那个迷茫还有些惶恐的女子,微微道:“你喝吗?”。
从见到这个男人第一眼起,这是第一句让她感觉他是一个活物的话。
云凰脱去霞帔,起身大步走到桌前,也给自己斟上酒,仰头一喝而尽,两人像是在拼酒一般,一杯接一杯,不知喝了多少。
云凰最后的记忆,是趴在他怀中哭着说自己有多不想嫁给他。
清晨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来,地上一片狼藉,云凰趴在自己怀里睡得正熟,身上衣服还是睡觉之前的样子,连被子都未曾拉开。
微微一动,云凰抬起了头,睡眼朦胧的看着身边的男人,猛然间起身,瞬间无比清醒。
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还是原来的样子,长长松了一口气。
门外,有声音传来,是侍卫的声音。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圣母召你二人入宫”。
李景起身,用凉水擦了擦脸,站在地上,目光冰冷看着床上的云凰,半晌道:“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