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请安之时,长枫和墨兰兄妹俩的病果然好了,王氏拉着他们兄妹俩嘘寒问暖的,一会儿是得了什么病,一会儿又问病好的怎么样了,长枫还好,墨兰却是羞红了脸,众人按照次序给老太太行礼后,长枫兄妹俩双双给老太太请罪。
盛纮让老太太挂念了,我们原本也没什么病,只是前日晚上睡觉着了凉,昨日早起便觉得头重脚轻,本来也不要紧,可我想着老太太的病才刚好,要是被我过了病气那可怎么办?又因为三哥哥与我住的近,林小娘恐怕病气也传给了哥哥,所以索性连哥哥也给扣下了。
墨兰细声细气的说,脸色憔悴,身姿娇弱,看起来似乎真是病了一场,长枫白净的小脸有些讪讪,跟着道:
海朝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日一早起来,妹妹就病了,我也不让出门,让祖母操心是我们的不错,还望老太太别怪罪。
说着连连作揖,明兰在一旁看着也觉得不似作假,而珺兰却觉得长枫也太会演戏了,盛老太太看着一脸惶然的长枫,面色微霁。温言道:
盛长枫枫哥你也快十岁了,应该有自己的屋子和使唤人了,这样也好便利读书,没的整日和妇孺在一起,耽误了功课。你二哥哥明年也打算去考童试了,现在正用功呢,就连大娘子和妹妹也不多见。虽然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捐一个生员也就是了,可到底不如考出来的好,你也要好好上进才是,将来或者光宗耀祖,或者自立奉亲,这都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老太太这番话不但是说给长枫听的,也是说给林小娘听的,真真是肺腑之言,长枫立刻就肃容直立,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拱手作揖;那边的王氏听老太太提及长柏,喜上眉梢,得意之情毫无掩饰,长柏还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样子,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老太太又拉着长枫说了几句话,始终没有理墨兰,她的小脸慢慢涨红了,窘的手足无措,盛老太太这才看了看她,慢慢的说:
盛长枫墨丫头这次受了风寒,大约是前几日在我跟前孝敬时落下的因头,天寒地冻的,你身子又弱,自然抵受不住。
墨兰含泪答应,小脸侧抬,看着老太太泪汪汪的,又是可怜又是委屈,道:
盛纮孙女不能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终究是我没有福气,这几日心里难受,因此才会着了风寒的。都是孙女的错,是孙女想左了,请老太太责罚。
说着就跪到炕前,小身子摇曳颤抖,屋里的丫鬟婆子也不忍心看。
盛老太太看了她一会儿,让翠屏把她扶起来,拉到身前,温和道:
盛长枫墨丫头呀,我没让你来我这儿,你不用往心里去,不过是大娘子身边事情多孩子也多,我才替她看一个,好让大娘子轻松些;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切不可心思过重,累及身子便不好了;还是要多养养才是,将来可还要学女红针凿规矩礼数,且得受累,便是你六妹妹和七妹妹我也是这么说的。
墨兰泪珠在眼眶里转了转,便没有掉下来,点点头,依偎到老太太身前,华兰见状也过去轻轻劝慰,道:
林噙霜四妹妹,祖母说的对。你才着了风寒,身子可得好好的将养,不要到时候学女红针凿规矩礼数的时候,还不如七妹妹,那可得让人笑掉大牙。
华兰这样听着像是在劝慰墨兰,实则是在数落墨兰装病装可怜,也是在告诉大家墨兰平常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一下就不如珺兰的身子了。
华兰说完,王氏转头去看看如兰,不由叹气,如兰正布耐烦的点着鞋子,发现她只呆呆的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又觉得自己女儿也还好。
众人回去后祖孙三人照旧自用早饭,今天的早饭又多了一样新鲜狍子肉和江米熬的肉糜粥,明兰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肉,觉得特别想,不禁多吃了一碗,看着明兰和珺兰鼓着脸颊吃得香,老太太也忍不住多用了些,一旁的房妈妈看的也高兴;其实吃饭这种事情是需要氛围的,对着病恹恹的人,就算是猪八戒也会没有胃口。
吃完饭之后,老太太又叫明兰和珺兰脱鞋上炕,这次她给了明兰一本描红,让她伏在炕几上描红,写一个字认一个,一边写,老太太一边轻声指导,没多久,盛老太太就发现明兰记性甚好,一上午可以记住十几个字,尽管人小力弱,字大多歪歪扭扭的,但一笔一划却颇有章法,起笔划横时,自然的会向左先一倾,然后再稳稳的朝右划过去。而一旁的珺兰,拿着一卷书认真地看着。
这一来,盛老太太就教出了兴趣,她怕一整天都叫明兰习字小孩儿家会闷,又拎出一本诗集,挑了几首朗朗上口的短诗,一句一句念给明兰听,第一首就是那著名的《鹅》,一边念,一边解释诗里面的字意。明兰有些囧,但还是装模作样的跟着念,两遍跟过之后就会‘背’了,盛老太太愈发喜欢,把小女孩搂在怀里亲了一亲,老太太年轻时颇有才名,所以当初才会颇看顾林姨娘的。明兰被搂的头发散乱,夸的脸红心跳,不过骆宾王七岁能作诗,她六岁背首诗应该很正常吧。
盛长枫明丫儿,你可知道这诗的意思吗?
盛老太太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
盛老太太祖母说了里面的字后孙女就知道了;……从前有三只鹅,它们弯着脖子朝天唱歌,白色的羽毛浮在绿色的水上,红红的鹅掌拨动清水。
明兰朗声答道。
盛长枫那你可喜欢这首诗吗?
老太太听的笑容满面。
盛老太太喜欢,这诗里既有颜色又有声音,就是没见过鹅的人也好像看见了那三只大白鹅了一样。
明兰努力用幼儿语言来解释。
盛老太太指着明兰笑道:
盛长枫好好好,三只鹅……没错,就是那三只呆鹅!
珺兰正在旁边喝茶,听了老太太的话‘噗’的一下将嘴里的水吐了出来,然后笑哈哈的说:
盛漪兰(赵琬琰)黎祖母,我的确看到了三只呆鹅,一只正在认真的抄书;一只正在背诵三只呆鹅;还有一只正指着明兰呢,突然觉得我们还真像那三只呆鹅。
珺兰说完,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婆子都捂着嘴巴笑。
老太太轻轻的拍了拍珺兰,然后佯装生气的说道:
盛长枫珺丫头,你越来越调皮了,都知道调侃祖母了。
珺兰听了笑了笑,然后拉着老太太的袖子撒娇道:
盛漪兰(赵琬琰)黎祖母,人家哪里调皮了。再说了,孙女在外面都规规矩矩的。只有在寿安堂祖母面前才会如此,孙女只想活跃一下气氛,哪知祖母却说孙女调皮。
老太太深知珺兰的性子,在外人面前规规矩矩,在家里长辈面前又是撒娇,又是调皮,为的就是博自己一笑。
盛长枫好了,我们珺丫头不生气了,祖母不说就是了。
两天相处下来,盛老太太觉得这个说话都不利索的明兰其实是一个妙人,她虽不似华兰那般能言会道,也不似墨兰那般知情识趣,还不似珺兰那般撒娇卖萌,看着呆头呆脑的,可偏偏有一种不可言表的意趣,她说的孩子话,乍一听都没什么错,还很一本正经,小脸一派认真,可总有一种让人有些想捧腹的意味,难怪珺丫头会如此高看明丫头,与她在一起不仅轻松愉快,也不用整日里小心翼翼的。
盛漪兰(赵琬琰)黎祖母,这是孙女给您做的抹额。
珺兰将这些日子给老太太做的东西拿了出来说道。
房妈妈接过珺兰手里的抹额,然后说道:
盛如兰老太太,您可真有福气。你的抹额绝大多数都是七姑娘做的,七姑娘可真孝顺。
老太太听了,也笑了笑,说道:
盛长枫珺丫头,你身子才刚好,不好好养着,做这些劳什子干嘛,没得把你累着。
盛漪兰(赵琬琰)黎祖母,您就放心吧!孙女并没有您说的那么孱弱,更何况做抹额也不算累,怎么会将孙女累倒。孙女是看着祖母的抹额有些旧了,近日孙女也闲来无事,便做了几副。
珺兰放下毛笔说道。她自己偷偷的替自己把过脉了,最近自己身子似乎好了许多,而且并无大碍。
盛长栋姑娘,您哪里才做几副东西呀。你给老太太做了三副抹额;给主君做了三根腰带;给二少爷做了两双袜子和一根腰带,奴婢在一旁看着都累了。
蒹葭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丫鬟,听了老太太的话,连连说道。
老太太听了,说道:
盛长枫你这丫头让祖母怎么说,大夫千叮嘱,万嘱咐让你好好修养,不可劳累,可你到好一点儿也不在乎自个儿的身子。
珺兰听了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盛漪兰(赵琬琰)黎祖母,您别生气,孙女以后一定都听您的话。可孙女觉得给祖母做了,不给爹爹和哥哥做,没得遭人家闲话。
老太太听了欣慰的笑了笑,然后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珺兰的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