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去,次日就是拜见舅姑了。
申涟并不赖床,早早起来收拾,一边理妆,顺便一帕子就把齐衡给拍醒了。
李冲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
“茗心姐姐,今天大娘子戴什么珠花?”叶心问道。
齐衡听见却问:“娘子这大丫鬟叫什么名字?”
“奴婢茗心,见过小公爷。”
齐衡顿了顿:“哪个茗?”
“就是草头的那个茗。”
齐衡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这名字不好,改了吧,不拘叫什么。我去外头等你。”说完就走了。
申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走了:“茗心怎么了?”
茗心赶紧劝道:“奴婢们叫什么有什么要紧,小姐重新想一个就是了。”
“今日改你的名,明天难不成改我的名吗?”申涟一边匀粉一边运气,但齐衡既然说了,少不得还是依他,“那你就叫云心吧。”
齐衡知道自己早上那个要求不太合理,一路上只好和申涟搭话,可申涟性子本来就淡淡的,看不出生气,也看不出喜欢来。
齐衡又发现,拜见父母、敬茶时,申涟又带着羞涩腼腆的笑意,十分乖顺。尤其面对平宁郡主时,那是十二万分的温顺可爱,甚至还有一点女孩儿家的娇羞。
自己这个亲娘平时严肃,那是因为没见到一个合她心意的姑娘,此时申涟模样标致,行事稳妥,又肯和她亲近,顿时将齐国公和齐衡抛之脑后,然后一心和儿媳妇聊起天来。
一顿饭的功夫,两个人已经好成了亲母女。
齐国公和齐衡面面相觑。
不过齐衡左思右想,又觉得申涟不似作假,否则自己那个亲娘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既然母亲喜欢,那家宅和睦也是不错的。于是齐衡顺畅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这一投入,就是一个月。
新婚一个月,他在书房住了半个月。
申涟很沉得住气,云心先害怕了:“大娘子,这小公爷总不回房,怎么办啊?”
“啊?这不挺好的么。一个人睡一个大床,多好。”申涟一边绣着香袋儿一边说,“你看这个红梅的香囊好看吗?”
“是给小公爷绣的吗?”
“不,是给母亲戴,母亲的眼睛生得好看,给母亲拿着玩吧。”申涟头也不抬地答道。
李冲站在门口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才道:“叶心姐姐,小公爷吩咐小的来拿几件大毛衣裳……”
申涟仍旧头也不抬:“云心、叶心,你叫几个丫头帮着找几件大毛衣裳,这几日天冷了,确实该多穿。告诉小公爷,吃茶、吃点心也多用些热的。铜奴可准备了?汤婆子也须得当心着。”
云心打发走了李冲,回来问:“小姐既然担心小公爷,就应该亲自去看看才是!李冲一个男孩子,到底粗心不是?”
“他进书房,必是不想看见我。我去干什么?讨嫌吗?”申涟剪断了线头,“我还想给母亲绣个插屏。你说牡丹花样好看不好看?”
云心默默地把嘴闭上了,过一会儿又问,“您怎么那么喜欢郡主娘娘啊?”
“母亲好看啊!你看不出来吗?母亲是国公府最好看的人!”
平宁郡主走到窗下,默默地站住了,自己凭借美貌得到了儿媳妇的真心应该怎么办?劝她去儿子的书房是不是挺不好的?
于是平宁郡主进了屋,先是真心夸赞了申涟的绣工,又拉着她的手说,“衡哥儿脾气倔,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但他如今公务繁忙,你也要体谅他才是。”
申涟一脸真诚:“那是自然的,虽然他说了晚上不吃东西,但媳妇一直让人给他送。今日他让李冲过来拿大毛衣服,媳妇连着厚被褥都给他送去了。”
平宁郡主:“……”我儿子这是被赶出去了吗???
郡主一边斟酌用词一边说:“涟儿,我是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的待,所以才和你说,这夫妻之间,总要有一个先说话的才是。你和衡儿多久没说话了?他心里有什么事情,你也得知道才行啊。”
看着申涟若有所思的样子,郡主方才走了。
申涟一边拿着针线笸箩里的一本话本子,一边沉吟:“元若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什么事呢?很重要的事……”
叶心正在收拾书架,一边擦着柜子,一边就从花瓶后面掏出一个盒子来:“这是什么?”
申涟抬头看了一眼:“小公爷的东西不要乱动。”
“并没有锁。”叶心正擦这那一层,顺手就将盒子放在了桌子上。云心打了水进来,一时好奇就给翻开了,“哟,好漂亮的一对娃娃!”
申涟走过去看时,却见是一对娃娃,一男一女,胖嘟嘟的,喜气洋洋。
“小姐,还有字呢!齐小二,哈哈!是小公爷呢。这后面写的什么?”
“只有两笔?是谁呢?”
申涟看了一会儿,说:“早说过不让你们乱动,收起来,放在原来的地方。一对娃娃有什么好看的。”
过一会儿,云心回来说:“小姐,我打听着,小公爷原来曾对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有过些情意,郡主娘娘不同意,他还闹过绝食。后来有了嘉成县主那件事情,小公爷还去求过郡主要娶她呢。听说那姑娘姓盛行六。”
申涟想到那女娃娃身上的两笔,一笔是横,一笔是撇,自然就是“盛”了。她心里稍微有一点不舒服,但她想了想,反正她从小就不喜欢福娃娃这种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于是就开心了起来。
下午她甚至多吃了一碗甜汤。
齐衡在书房住久了,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偶尔回来,申涟也并不怎样欢迎或者惊喜,这让齐衡感觉到自己有些多余。
这几个月相安无事,不久,顾家并府,自然邀请了齐衡和申涟。
齐衡和申涟说了要一起去之后,申涟就问了云心,“这盛大娘子,是不是那个盛六姑娘?”
答案是肯定的。
次日申涟穿了一件蜜合色的夹衣,下面系着秋香色裙子,温柔婉约,头上的珠花簪钗也都是赤金的或是东珠的,款式简单,并不怎样打眼。不过她这样的年轻媳妇,自然是极好的颜色。
申涟坐在女席,自然是盛明兰招待。她坐在一边细细的听――自然有好信儿的人把以前的事情都给她抖落出来。
如今开了春,天气渐暖,她吃了几杯酒,先告了罪去散荡散荡。
不知走到哪里,就远远地看见齐衡飞奔到桥上去了――她从来不知道齐衡可以跑得这样快。
桥上站着一个穿藕荷色衣裳的女子。
申涟拍了一下云心:“那位夫人是谁?”
“就是顾候府的盛大娘子啊,我们家的六妹妹。”后面转出一个华服的年轻女子,这个女子她认得,就是席上向她讲了半天齐衡的风流韵事的梁府的盛大娘子,好像是行四。嫁给那只猢狲的。
申涟眼神里多出一点同情:“哦,多谢你,我记人脸是很难记住的。”
盛墨兰笑盈盈地走了。申涟也不知道她有啥好笑的。
远远地看见齐衡和盛大娘子的谈话并不愉快,齐衡甚至开始拍栏杆了,一下比一下沉重,还喊叫起来:“他有像我这样彻夜不眠地想你吗?!”
“六妹妹……我……”
申涟突然感觉自己腮帮子痛了起来:“你说他怎么这样不害臊!”
云心:“……大娘子,奴婢都替您委屈!小公爷他怎么能这样!”
“这样,只是证明了他没脑子,大喊大叫的,还很没有教养!我现在已经嫁给他了,只能回去慢慢地教育他。不过以后你不能选这样的男人做丈夫,听到没有?”
云心感觉自己和大娘子操心的好像不是一件事。
回去之后,齐衡就被平宁郡主给拎去了书房,齐国公也在。
云心打听了一耳朵,吓得魂飞魄散。
“大娘子!不好了!郡主娘娘说要要打死小公爷呢!”
申涟翻了个白眼:“逗我呢,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打死小公爷,她和公公再生一个吗?”
“听说是因为小公爷在朝上参了顾侯爷,因为顾侯爷以前的那个外室回来了,大街小巷都传他不修私德……”
“哦,应该啊。”
“但是朝上只有小公爷参他,大家都说是小公爷对盛大娘子余情未了,这是替盛大娘子出气呢!所以郡主娘娘才生气。”
申涟叹了口气:“参她的丈夫给她出气。这要是真的,这想法简直太有趣了。呵。”
那边的教育不欢而散,郡主当然没能打死自己的儿子。
叶心又跑了过来:“我刚从厨房拿了汤来,看见顾侯带着刀闯进来了!往书房里去了!”
申涟听罢倏地站起身来端起食盒,顺手抓起针线笸箩里的小银剪子就去了书房。
就听见顾廷烨磨磨唧唧地说:“别人都不参我为什么你参我?”
“明兰死了之后也葬在我顾家的祖坟里!”
申涟听到这里,让跟上来的云心去敲门。
进门来先款款下拜:“顾侯爷安好。”
“呀,这是――”顾廷烨突然迷茫了。
“妾身姓申。”
“噢。原来是申大娘子。”顾廷烨瞬间冷静下来,想了想刚才自己和齐衡辩的那些,听在申氏耳朵里,确实失礼。不过申氏面色平静安和,倒不似听见了什么。否则一个十六七岁的新妇如此淡然,可真是了不得。
申涟将甜汤放在桌子上,对齐衡说:“今日晚饭你没吃多少,喝点汤也好静静心。顾侯方才说什么?朝堂上的事情请在朝堂上说,这几日我家官人忙得很,都不在屋里歇了,怕是要在书房长住。还请做二叔的疼疼小辈。”
顾廷烨闭上了嘴巴,眼睛滴溜乱转,仿佛头一天认识齐衡。
“对了,不知道二叔家的那个妾室怎么样了?孩子如何了?蓉姐儿还好吧?唉,大人作孽,天可怜孩子受苦。”申涟皱了皱眉,“若是这件事情,是妾身妄言了,二叔做的确实不对。”
顾廷烨不满地皱了皱眉:“可是齐衡他――”
“二叔没错?”
顾廷烨抿了抿嘴唇。
“二叔参不得?凭什么参不得?别人参得元若参不得?”
申涟拢了拢袖口,顾廷烨征战沙场,眼睛很尖,看到她葱白的手指拂过银剪子的尖口,登时眼皮一跳,鹰似的眸子也缩了缩。
申涟行了一礼:“今日我失礼了,但这样的事情请在朝堂上谈。在家里谈伤感情,也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