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有条长长的巷子,四周皆是高轩华院,亭阁楼台,白日里清静安宁,一入了夜便灯红酒绿,笙歌艳舞。穿城而过的浣纱溪蜿蜒侧绕,令此人间温柔仙境更添韵致,倍加令人留连忘返。
这里有陇州最大的酒楼—朱鹊仙。内里客人纷纷杂杂,来自五湖四海,背景亦是各不相同。
毗邻朱鹊仙的便是轩玉阁,陇州鼎鼎大名的销金窟,男人们的风流之所,这里同朱鹊仙连成了一道生意链,几乎垄断了陇州的大半钱财。
琵琶阁是朱鹊仙最好的隔间,定的酒席是最好的酒席,位置也好,在顶层,刚好可以透过窗户将窗外的风景一览无余。
丝竹缭绕,熏香四溢,薄纱妙龄女子坐于软榻之上,青丝媚眼,心思明显不在抚琴,而是情意绵绵地盯着酒席边上的人。
精致菜肴摆满桌,看着都十分华丽,但一点都不足以吸引人。
靠窗的少年懒洋洋地坐着,可即便如此,也要迷了一干人眼。
他的一身褐色大氅透过窗外的日光显出些流动的金色,比那衣衫更炫目的则是他唇边的笑意。少年神情桀骜,眉目俊美如画,好似说书人口中的多情公子。
然而那目光中却透着一股冷漠和残酷,令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也森冷了些。
“九爷,让奴家伺候你用膳吧。”琴声戛然而止,女子媚笑,拖着长纱迤丽而过。
“你要赖这里和我睡还是怎的?”少年暧昧地挑唇笑道,一只手端起面前茶盏,那手清俊有力,上好白玉扳指落在中指上,衬得整个手都如玉雕出的佳品一般,“传闻有假啊,轩玉阁头牌姑娘竟然想主动给我献身。”
“九爷,奴家明明爱慕您多时,您看看您说的都什么话,人家可要不高兴了。”若被外人看到这一幕,铁定是要瞪大他们的眼珠子了。
那轩玉阁的头牌花魁云裳生性清冷,且孤高自傲,对外宣称卖艺不卖身。多少有财有势的大官人看上她,一掷千金,她从来不肯屈从的,可现下……
虞景樽勾唇邪笑,端着茶盏凑近嘴边,便又顺着瞧到形状优美的下巴上,薄唇微红,因沾了茶水而显得几分湿润,却越发的勾人心魄。
“九爷,今儿个怎么来了兴致,还包下咱们朱鹊仙的一等隔间,果然是家大业大。”横空出现的一个笑声打破了房中怪异的气氛。
“怎么,钱多的想到处扔,有什么屁的意见?”窗边的少年慢慢掀眼问道,一水的沉色,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有,你也会来迟,还迟了一炷香的时间,真新鲜。”
华服公子将折扇横于胸前,做了一个讨饶的手势:“我方才收到一封请柬,便来迟了,实在抱歉啊。”
“原以为只有临安趣事儿多,不想陇州也是日日不消停。这不,明日安家要举办什么宴会,我正打算去瞧瞧,你不也有事儿要去办吗?江沉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连忙又挑起了别的话题,这个好友最讨厌的便是不守时,也亏得他与自己交情匪浅,若是别人,只怕虞景樽早就拂袖而去,哪里会等上一炷香。
“这两天已经打算动身去临安了,不会待太长时间。”
“好啊,你们两个,背着我在这里吃好吃的,还有美人相伴,如此快活,竟然不叫上我!”有人掀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人一袭墨绿色锦袍,长得是张讨喜的娃娃脸,算得上眉目英挺,但更多的是天真可爱,“你们瞧我,有没有与平日里不一样?”
江沉喻上前,横看看竖看看,倒也没发现他没什么不一样的,“慕怀尘,我观其你……”
“怎样怎样?”绿衣少年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我观其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丑。”
……
“你搽了粉?”虞景樽同样开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慕小少爷,发现他的脸白了不少,毛孔也很细,上面还沾着些白色的尘粒。
“还是九哥懂我!”慕怀尘高兴地跳起来,像个孩子,同时挑衅一般地看着江沉喻,仿佛在说,就你没眼光。
“江城坊新进的花粉,很是细腻的,都快抢疯了,还好我跟老板提前打招呼让他给我留了一盒。”
虞景樽咝咝厉笑,江沉喻则差点将嘴里刚咽下去的茶吐出来。
果真…
越是丑人,其貌不扬,越是想变着花样的博得大家目光。这就叫什么,丑人多作怪!
“咦?云裳姐姐,是你啊?”慕怀尘见到桌上有点心,随意地捻起了一块就往嘴里塞,刚抬头就望见了一旁的金玉佳人。
“嗯。”她点点头,用一种颇为奇怪的目光打量慕怀尘。从来只有听说过女子搽粉,男子何时也这般讲究了?不过他的脸看上去好像真的嫩白了一些。
难道是当下的一种潮流?
“你出去吧。”虞景樽直接对云裳下了逐客令,见不到丁点方才调戏美人时的神态,冷漠得很。
“九爷…我…”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人毫不留情地打断。
“你应当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可以救你脱身火海,也能让你尸骨无存,真的,我说到做到。”他笑的寒凉,看的众人都背脊发麻。
云裳的心猛地漏了一拍。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突然想到了面前这人的身份、还有他的的狠辣。
那是一个怎样的少年,他甚至曾经当着过她的面活剥人皮,最后用尽酷刑将那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九…九爷,奴家…奴家…我真的知错了,以后不敢了,求您…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她的双目突然睁大,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
“滚。”
慕怀尘和江沉喻都呆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怎么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