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青梅回去找水的时候，恰巧碰上了庙里的人，他们不放心，便带了几支火把下来准备送送沈晏。
山里潮湿，又刚刚下过雨，火把子的光并不是很亮，只是勉强够看清前面的路。
那群人下来的时候，只剩下了沈晏一个，黑衣服的少年一窜便没了影，动作轻巧至极。
他们也没有起疑心，于是没多问什么，直接将沈晏主仆二人送到了山下，直到看着她们上了马车才安心回去。
回府的一路上，沈晏都微阖着双目，轻轻倚着马车车窗假寐。
她如今每走一步都是在赌，拿命去赌，赌一个前途，甚至是所有。
*
月色皎皎，沈宅灯火通明。
正厅内一派严肃，持续了好几刻钟的静默，终于被沈晏的到来打破了。
“父亲，二姨娘，三姨娘，我回来了。”沈晏很是乖巧地向众人行礼。
沈青昱看到女儿回来，眉头才稍微松了些，“回来就好，出去折腾一天，你要是累了就赶紧去休息吧。”
沈晏没什么所谓，她今天出去的理由就是到檀溪山祈福上香，是以晚回来一会儿也没什么大碍。
倒是——
她抬头四处扫了扫，才发现气氛不大对劲儿。
沈青昱非常不高兴。而他跟前昂头站着的，是沈枫纯，沈晏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满脸都是伤痕，表情却倔强，好像在和沈青昱置气。他本就比同龄的男孩子要高一些，如今沈晏站在他身边，也要矮上半个头。
这伤应该不是沈青昱打的，沈晏心里暗自揣摩，沈青昱就算再生气，也从来不打人，最多就是把他关祠堂里反省几天。
“这是…怎么了？”沈晏小心翼翼地问。
“还能怎么，这个逆子，三天两头给我惹事，真不叫人安宁！”说到此处，沈青昱就生气，怒目圆睁地看着沈枫纯。
“枫儿就不能省心一点，像咱们晏儿一样多好！”接话的是二夫人，她看似在感叹，却更像是在挑拨！
沈府的人都知道沈枫纯性情纨绔，对谁都爱搭不理，尤其跟沈晏，关系闹得僵硬。
二姨娘身旁站着个身穿淡绛纱衫的妇人，她人虽已至中年，眉目间却气韵犹存，“二姨娘这么说也不完全对，咱们枫儿在校验堂里的武举考试，回回都是第一呢。”
沈青昱教训沈枫纯，这二姨娘三姨娘却赶过来凑热闹，时不时添油加醋一把，无名地将父子俩的怒气都挑了起来，顺便再坑沈晏一把。
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十分精妙。
沈晏想了想，没再多说什么，便先回房去了。自始至终，沈枫纯吝啬得连一道目光都懒得给她。
虽说平日里沈枫纯对沈晏这个姐姐不怎么亲近，甚至态度恶劣，但可能是因为血缘关系，沈晏对他讨厌不起来，心里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弟弟的。
这般境况，她早就习以为常。
回了房间，沈晏才知道沈枫纯今天在校验堂跟人打架了。具体什么原因，谁都不知道，沈枫纯死活不说。
他打的那个人据说是县令的儿子李时添，也算得上是陇州的一个小霸王，不学无术、无恶不作，身边总是跟着一圈狐朋狗友四处招摇，有几次还试图招惹沈晏来着。
如此也就罢了，沈枫纯这次的文举测验还特别的不好，几乎在学堂里垫底了。于是沈青昱立马就恼了，可不是逮着新账旧账一起算吗？
沈晏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瓶，又吩咐另一个丫鬟绿竹将此送到沈枫纯的房间里，“对了，少爷受伤这么严重，那个李时添呢，怎么样了？”
沈晏很是不恁。
“李家小少爷直接被打瘫了，李县令现在正在四处巡访名医呢。”绿竹老老实实地回答。
漂亮。
沈晏松了一口气。
……
沈枫纯一点儿都不好过，他连晚饭都没吃，晚上还要在祠堂硬邦邦的床上捱了一宿，浑身上下都酸疼无比。
虽说他受的伤没李时添严重，可还是挨了不少拳头，都是李时添那个怂蛋，一个人打不过，叫了五六个人来打。
可还是没打过我。
沈枫纯很得意，于是就慢慢忘了身上的疼，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里，他突然感到身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在梦里，似乎来了个漂亮仙子为他清理伤口，极耐心，动作也轻柔。只不过他实在是太困了，睁不开眼，却仍然十分贪恋这一点温暖。
很像娘亲。
翌日清晨，沈枫纯起得很早，惊奇地发现，脸上的肿块已经消失了大半。难不成，真的有天仙过来给他擦药？
刚过了内院廊道，沈枫纯就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眼前的少女满脸尽是温柔，她抿着唇，正在笑吟吟地瞅着沈枫纯，肤白如新剥鲜菱，嘴角边有一粒细细的黑痣，更增了几分俏媚。
二姨娘的女儿沈薇，在外面或者在家里，都是个很讨喜的人物，只是沈枫纯对她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充其量不理她就是最好的态度了。
沈枫纯直接绕过她离开，沈薇脸色就僵硬了一下，她突然伸手拉住了沈枫纯的衣角。
“干什么？”沈枫纯眉头紧皱，双目充满戾气。
“我…”沈薇慌忙松开了手，“我只是想来看一下阿枫你究竟伤得严重不严重，大姐她一直都没来关心你，我这个当二姐的也不来岂不是让你寒了心？”
言语戚戚，很得当。既彰显了自己对弟弟的关心，又不着痕迹地指责了沈晏这个当亲姐姐的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枫纯不耐。
“大姐她一直都目中无人，”沈薇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弱，“我、三妹还有阿枫你，都没少因为大姐挨批，我心里面不舒服，阿枫你也是吧？”
沈薇观察了不短时间，这些年，沈枫纯和沈晏这对亲姐弟的关系是真真的不好。而他又是沈青昱唯一的一个儿子，倘若把他拉拢过来，那么以后二房的日子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所以呢？”沈枫纯认真了，他一步步追问沈薇接下来想干什么。
“我有一个计划。”沈薇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成功了！没想到沈枫纯这么容易就成为了她们这边的人。
她踮起脚尖附在沈枫纯耳边说了一些她的主意，沈枫纯听得面无表情。
沈薇以为他同意了，洋洋自得了一番，颇有成就感。她娘若是知道了，定得好好夸奖她一番。
“那我们就按计划来吧！”沈薇伸出手，想要向沈枫纯示好。
沈枫纯也将手伸出去握住了沈薇的手。
交易达成！
沈薇刚想高兴得大叫，脸色却突然变得青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她顿住了身子，突然朝着远去的沈枫纯大叫道，“沈枫纯，你个混蛋！”
“手……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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