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枯藤上的火不仅蹿得很快,而且掉落的火花还把地上的干草给点燃了。凝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正在吞噬她的脆弱生命。
她此刻恨不得把乌鸦身上的毛全部拔光:已经不用慢慢看了,那人确实厉害,用火将我解救出去的想法似乎行得通,可这也太折腾人了吧——我就快变成烤乌鸦了!
凝凝泣泪的心,无助地望着藏着脸窃笑的月亮姐姐。
“呱——”随后,林子里传出一声乌鸦怪叫。
田真扶着被长尖刺从背后穿透右胸膛的孙守路躲在巨岩后,迫切地想从孙守路口中得到解开心中疑惑的答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孙守路喘着粗气,火光跳动的林子里,点燃回忆的画面——
深秋,荒山野岭中,出征军队因为烧饭用的柴火不够,年轻朴实的孙守路与其他几个士兵被派去附近的树林里捡树枝。
有的士兵埋怨,清晨的雾气很浓,在喃喃的埋怨声中,只顾捡树枝的孙守路,没有发现自己越走越远。
当他回过头去时,已经不见了其他人。孙守路抱着树枝寻着踏过的草印想原路返回。走着走着侧脸一看,遇见一只受伤的麋鹿,发了善心的他放下树枝,给麋鹿包扎伤口。其后发生的事,令他后悔不已。
“混蛋,妖孽!所谓的报恩就是剥夺我的自由。”孙守路因愤恨,嘴角与伤口涌出了鲜血。
“您别激动!”田真抬起不知该往哪放的双手劝道。
“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在我离开他的时候,他只有一岁。当那个抑制了他记忆的女人,让我把十几年后长相跟他外祖父相似的阿行,那张因悲愤而被忽视了的陌生面孔……”孙守路狠狠地捏着田真的一只手掌问:“你知道我当时是怎样想的吗?”
被那五指上不知多久没有修剪的指甲嵌进了皮肉,田真倒吸入一口凉气,直摇头。
“为了那些陌生人的安全,我失去与妻儿团聚的机会。他们还要求我把本该属于我亲人的爱,灌注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还让那个孩子用了我儿子的名字,我当时根本无法接受。”
“所以你就整日借酒消愁,打骂惩罚那个孩子?”田真很认真地听着孙守路的一词一句,此刻他觉得可怜的不是孙守路,而是那个本该享受母爱却不幸被人带走,还抑制了记忆的孩子。
孙守路沉默片刻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论怎么摧残破坏,血浓于水的父子情,还是在父慈子孝的光辉下顺利成长。”
父慈子孝……人果然是喜欢美化记忆。田真看着那张露着苦笑的脸慢慢地严肃绷紧。
孙守路的手从田真的手掌转移到了他的肩膀,“帮我一个忙。”
缓缓站直的孙守路,将手按在胸口前的尖刺下,“把这根刺从我背后拔出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替我好好照顾你姨母和表兄。”
“你不打算亲口向他们道歉?”田真并不想并拔出那根,那样做风险太大。
孙守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垂的头抬起翻着白眼的两颗眼珠望着他,“若是可以,我当然会亲口向他们道歉。来,快点把我背后的刺拔出来!太难受了。”
田真以为孙守路痛昏了头,在胡言乱语,叱道:“你疯了吗?那样做血液可能会喷涌而出,血流不止,最后……”
被孙守路用力地推开后,一句充满力量的话入耳,“男人是不畏艰巨的,这根刺算得了什么。你不来,我自己动手。”
那根长刺头细尾粗,若是他自己动手,怕是要从前面拔出,伤口会更加严重。田真走到孙守路身后“我懂了,我来。”
田真深呼吸几口气,松了松指骨,一咬牙一使劲,把刺从他背后拔了出来。
当那根刺拔出来后,才发现那可不是一般表面光滑的长刺,在那上面隐蔽地长着绒毛,只要稍稍用力,绒毛随即就会刺进肉里,产生极为麻痹的灼烧感,就像被许多跟小刺扎进肉里一样痛苦。难怪让我替他拔刺,原来……
“你怎么一脸痛苦的?不用为我担心,刺拔出来了,现在感觉轻松多了。”
孙守路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把里面倒出的药膏涂在伤口处,伤口的血很快就被止住了。他那还能反手往自己背上涂药膏的麻利程度,哪里像一个受重伤的人?
孙守路把衣服整理好,“怎样我早说过没事,男人面对那一点点痛苦算得了什么。”
又是一句慷慨激昂的话,田真有苦不能说,看着自己红肿发胀的手,回了句:“当然。”
“我们该走了。”忽然冒出的司马季淳左手叉腰,拿矛杆的右手上沾着血迹,矛刃上亦沾有血红。
孙守路瞥了一眼司马季淳手上的血,问:“怎么你受伤了?”
“这血不是我的。”
带着药味,布满裂痕的一双粗手向司马季淳袭去,“你把他打伤了?”
司马季淳闪身一躲,让孙守路扑了个空,语气肯定而有力,“没错,矛头在他的腿上深深地划了过去。”
“还深深的……”恶狠狠的目光投向司马季淳。
司马季淳额上青筋暴跳,厉声道:“我若是不伤他,就有可能没命。究竟是他受伤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你这个自私鬼!”
“即便如此,也用不着深深地划过去呀。”孙守路目光游走。
司马季淳沉声道:“不那样做,他就会追上来。”
孙守路立刻神色紧张地靠近几步问:“那么他现在在哪?”
“受那么重的腿伤,不逃走,难道等着送死呀。”
孙守路那只布满裂痕的手,不动声色间再次向司马季淳袭去。
啪的一声响,司马季淳的头上挨了响亮的一掌。
他迎来的不是孙守路的道歉,“你是白痴呀,为何不将他打晕,还放他走?只有把他捆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你真是睡糊涂了你——”
突然的局势改变,理屈成理直的孙守路再次大发雷霆。田真饶有兴致地观赏,刚想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司马季淳又以反驳之声令局面再一次扭转,“他手上拿着根怪藤,你让我怎么靠近?”
不得不感叹孙守路变脸变的真快!只见他握着司马季淳的右手,“别生气了,我那不是一时忘了你不够那根怪藤斗么?”
司马季淳讨厌孙守路那带着讽刺的讨好,“你干什么,神经病呀,离我远点。”他左手接过长矛,且试图掰开那双为他手上之血,而紧抓不放的手。
那个人跟姨母口中说的那个差别太大了吧?看着他俩的身影,隐没于山顶林间。
田真往回望,火焰映红了一切。
他面对的一片火海,山火似乎没有向山顶蔓延的趋势。他松了一口气,田真没有跟上姨父的原因——他必须往回走。
“等火熄灭了再回去吧。”他正想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待,忽闻大火里传出女子的呼救声。
“救命呀——”他越是接近大火最旺处,声音就越明显。
田真犹豫了片刻到底要不要进去救人?被大火所包围之处,正是今晚遇见那两个男人的地方。
一咬牙一瞪眼,他还是冲进去——
四下寻望不见有人,热气在吸噬物体身上的水分。呼救声再次响起,田真立刻大喊:“你在哪里?”
“我在水里——”
田真视线转向那条没有受大火侵扰的溪流,他跳入水中,溪水没过膝盖,顺着水流向下走去。
一只黑乎乎羽毛冒着烟的乌鸦,在水中扑腾。田真左望右望不见有人,于是对着乌鸦问:“是你在喊救命?”
“是呀,求求你,快救救我!”他有些意外,声音的确出自乌鸦之口。
既然如此,为呼救声而来的他也只好将乌鸦从水里捞起,抱着它往山下躺水走去。
当他们走上岸再望向山火,一阵带着霜点的风吹过,在火场的上空骤然飘落白色的雪花,山火随即减弱。田真不禁讶然:居然下雪了?
“你的救命之恩,人家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听到那样一句带着女孩娇羞语气的话,田真立刻将乌鸦抛到地上,“别说笑了……”
他背过身去,自语道:“就算克服了水的恐惧,还是不该靠那么近,这回又遇上了什么妖怪?”
“疼死我了!人家以为英雄救美后,那些男的都喜欢听那样一句话呢!”乌鸦摔在地上,羽毛摔掉几根。
凝凝抬头望着平静天空上明亮的月光,难道他才是……不管是不是,我现在最想干的——就是离开乌鸦的身体。
望了一眼瘫在树下酣睡的年轻人,凝凝闭目凝神。
她眼前出现了很多七彩的星光,而地上七色的鲜花轻扬起花瓣,清香扑鼻地向她涌来。
再次睁开眼,男子依旧躺在树下酣睡,“呀——怎么会这样?”
田真被惊醒,“发生了什么事?”
凝凝将自己的身世告诉那个救她的人,苦苦哀求道:“我感觉到你是好人,请你帮帮我吧!”
半梦半醒的状态下,田真答应了她的请求,“我很累,这具躯壳能帮上你的忙,那就借去吧。”
“您给予凝凝的帮助,凝凝表示感激涕零!”听完感谢的话,田真再次躺下进入梦乡。
凝凝折腾了一晚上,除了失望还是失望。